即便是氣運不濟,朝廷過分關注他們的動向,身死亦或失蹤的音訊傳回亦要旬月。
宋靖窈和親安仁之事而今已傳遍四方,唯有骨肉至親堪為依恃,典當周身所剩的唯一一枚玉佩之後,宋安改道往赴安仁。
那玉佩是上等的白玉,瑩潤無瑕,所獲銀錢足夠宋安周足敷用度,還有盈餘。
安仁内部貪墨成風,吏治敗壞尤甚,賄賂為常。
宋安賄賂東宮的近侍,讓他們幫忙給宋靖窈遞信。
而宋靖窈口中那救命恩人,正是他。
二人雖非同父,但為同母,手足情深不可離析。
宋靖窈收到宋安遞來的信時,心尖蓦地綻開一簇歡喜,以宋輯甯對懷钰的情誼,懷钰相求,料想宋輯甯十有八九會将宋安發配邊陲,這本是靖窈心下忖度的。
到底是相對數十載的名義上的兄妹,怎會沒有浸透對方的脾性。
宋安如今要在這世道裡讨活路,唯剩更名改籍再謀個生計一途。
安仁地界鮮有人見過宋安,但為避耳目以防萬一,宋靖窈還是囑咐他住去郊外。
現下既然已得景言的允準,她去見他,尋知府安排事務,一切皆為名正言順,隻是從今往後,宋安真的便是完完全全的一介黎民。
景言派随從前去府衙知會了知府,太子妃車駕剛至府衙石階前,知府已疾趨出迎,伏地行禮:“臣,叩請太子妃清安。”
身為知府,本該清廉為官,為百姓申冤謀福,可太子之命,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何況籍冊之事于他而言不過是區區微末小事。
宋靖窈端坐車中未動,“平身。”
将腰牌遞給侍女,由侍女轉交知府。
知府起身躬身接過令牌,整袍後垂手禀道:“不知太子妃可有将那人帶來?”
馬車内傳出宋靖窈故作訝然的聲音:“竟需将人帶來?倒是本宮思慮不周,勞煩知府大人且候,本宮當即去接那人過來。”
宋靖窈随即吩咐道:“去城門處。”
知府其實想說,隻要太子妃一聲令下,那人便會自行前來知府,可憶起太子的随從說那人是太子妃的恩人,太子妃要如何做豈容得他置喙。
宋靖窈自是知曉,她不過是尋個适當理由去見宋安罷了。
安仁城門離皇宮相去甚遠,待宋靖窈輾轉至宋安栖身的客棧,隻見宋安獨坐門房内,怔怔望着盞中殘茶,皇兄二字險些破唇而出,可身側全身東宮的人。
侍女道:“奴婢等告退,客棧外候太子妃。”
“靖窈!”宋安急忙上前展臂扶住即将倒下撲地的宋靖窈,“來,先坐下再說。”言罷攙至矮杌安坐。
宋靖窈哽咽,“皇兄,為何你我會落得如此地步?”
宋安聞言愈發愧疚,若是他有能力些,妹妹與懷钰皆不會受而今的磋磨,眸底泛紅,“他待你,如何?”
他自是指的景言,宋靖窈苦澀冷笑,“任他千般作态,我隻覺憎厭,我見着他便會憶起我在大昭所受屈辱,和親之事令我惡心至極。”
宋輯甯還想挾太後的性命威脅她替他做事,簡直是癡人說夢。
宋安惶然垂首:“靖窈,抱歉,是我無能,護不住你。”
宋靖窈面若寒霜道:“今雖屈于人下,焉知來日如何?”
她是和親棋子,可來日亦是安仁的中宮,待想法子除去袁纥皇後,便是她機會來臨的一日。
至于宋輯甯,與那些上谏她和親的人,有一個算一個,皆是該死。
宋靖窈眸光澹澹看向宋安,“皇兄,是我最後一次喚你皇兄的,而後更是連‘哥哥’二字也喚不得,淮水湯湯,時序昭昭,思理周嚴,行止不紊,淮序,皇兄往後以此為名姓,至于府衙那邊已打點妥當,會有人給你發放籍冊,安排微職。”
宋靖窈将一袋銀兩遞給宋安,“還望皇兄以昔日學識為刃,若得天時,襄助我破局,也助來日救懷钰姐姐脫困。”
此言直入宋安心間要害,宋安鄭重道:“好。”
“我與太子呈禀,皇兄是昔年我遊曆時,救我性命的恩人,還望皇兄牢牢記着,宋安已死,唯有淮序存世。”宋靖窈擡手輕拭淚意,“走罷,去府衙,安排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