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斷不能行差踏錯半步,若一朝失勢被黜,屆時族中門楣蒙塵,高堂惶惶終日,别的世家必輕賤門庭,父親何其在意面子,念及雙親幼妹或将受盡白眼,若因己之過累及門楣,她此生難安。
知曉傅霓旌素來在乎顔面,素日怕是少有此情狀,懷钰一時怔忪,竟有片刻失神,果真是宋輯甯慣使的手段,倘若中宮自請遜位,縱有非議,他也不會背負廢棄發妻的惡名。
懷钰凝眸正色道:“皇後娘娘既知我志不在此,我又怎會危及你的地位呢?”
至少到現在為止,傅霓旌沒有為難她,更沒有謀害她,她犯不着将傅霓旌拉下位,何況她向來守誓。
懷钰懷疑地看着她,“隻是娘娘也得跟我實話罷,單憑皮相觀色便能看出我不願留在宮中?榮華富貴我為何不願?”傅霓旌要真有那洞察人心的本事,現下也不用屈尊來跟她周旋這些。
“随本宮去長樂宮,此處宮人來往,有些話,不方便說。”
紅竹焦聲輕喚:“主子,太後……”
懷钰搖首,現下與姑母叙話尚在其次,她并不着急,倒是眼前這番蹊跷情狀更令她起意探究,遂跟上傅霓旌。
之前來過長樂宮,此刻再看,傅霓旌身側的宮人已盡數更換,懷钰方信那日宋輯甯所言,難怪他說往後再無人來打攪她。
二人進殿後,傅霓旌便虛擡手讓衆人退下。
傅霓旌率先啟唇:“陛下雖未言明你之前為何離宮,本宮乃中宮,後宮之事無論如何總會略知一二,你若當真想留在宮中,何必作此倉皇遠遁之舉?”
這番言辭雖未盡實,倒也算得冠冕堂皇。
懷钰默然端坐,未啟片語,凝眸睇視傅霓旌,眸光似要剖開她肌理辨她真章。
當真隻是,因此麼。
傅霓旌被她的眸光灼得心頭虛顫,那雙藏着無盡深邃與甯靜的杏眸,渾身清冷傲然之氣,傅霓旌倏然恍若醍醐灌頂,參透宋輯甯為何如此縱容溺寵于她。
靜影沉璧之質,她本是明月,高懸澄霄,不惹片雲。
宋輯甯作态與傅霓旌托辭,明面是為她籌謀位份,何曾不是為鏟除傅家,深谙前車之鑒,他一直善于汲取前輩教訓,而今豈容朝堂再有世家權柄滔天挾制天威。
懷钰面色泛起蒼涼,沉吟片刻後緩緩道:“若蒙皇後施以援手,助我離開,自是為好,但我亦有一條件,以及我所欲知真相。”
隻要懷钰能離開,不要危及她的位置,她盡數答允,傅霓旌聲線微顫隐透焦灼:“淑妃請言明。”
“獻計收歸兵符之事。”懷钰眸光直刺傅霓旌,直攝人心魄,“傅丞為何要獻計陛下,奪我父兵權?”
若兵權在手,重掌宋安的河山,有哥哥相助,于她而言是易事,而今一切皆被毀。
傅霓旌聞言面露震驚之色,欲言又止,猶豫之際,懷钰放緩聲氣緩聲添道:“皇後娘娘既言交易,須知以誠相易。”傅霓旌若存虛言,她自當婉辭,另尋機逃離。
“淑妃慎言!”傅霓旌厲色,“兵符本是天家之物,何來‘奪’字妄言。”此等悖逆之言,居然敢宣之以口,傅霓旌隻覺心悸。
各中原委心知肚明,何必裝傻充愣,懷钰唇畔浮起嘲諷笑意:“唯有你我二人,何必虛言敷衍?皇後若執意以虛詞搪塞……”
傅霓旌心下冷笑,家父若有那能耐,便不會将她送進宮以保阖家榮蔭,仍舊面色平靜道:“淑妃當真認為,家父有那翻雲覆雨的能力?有讓陛下采納他谏言的本事?”若當真有這能耐,家父不會曆經三朝,才機緣巧合下從宣州觀察使跻身丞相。
陛下沒有與紀懷钰說明緣由,臨安侯居然也沒有,如此觀之,她二人皆不過是朝堂弈局□□勢力的棋子罷了。
懷钰面露不可置信,當初分明是傅丞持節親臨邊城收回兵符,更遑論“以傅代紀”的流言,傳的沸沸揚揚,而今亦是勾欄瓦舍說書先生的話本。
“史書上的污名總該有人擔待。”傅霓旌不免怆然,“此事,淑妃不如仔細問問令尊,本宮既已身處後宮,有些事終是不可道破的。”
皆是玲珑心竅之人,傅霓旌此話既出,懷钰心下雪亮,自知不宜再追問,當即提出旁的要求:“還望皇後,允雲懷川同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