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钰唇角牽起一抹苦笑,“遑論,如今南夏無人聯絡于我,他們也許,欲棄我這枚廢棋罷。”
“姐姐何出此言?”紀媛嬿側身看向殿門,确認殿門外無人影,方才取出錦袋中的信箋,“謝小侯爺托人帶給殿下派出的暗衛,他囑托若能尋到你,定要将此信給你。”
将信箋遞給懷钰,紀媛嬿繼續道:“殿下派了暗衛來尋姐姐,陛下心思謹慎,南夏的探子一概不知所蹤,殿下的人也不敢貿然行動,殿下一直擔心你的,聯系不上你,一直在與我通信。”
按理說,甯瀚既已懷疑紀媛嬿,不會輕易讓她與外界通信的,懷钰疑惑:“你不是被甯瀚發現了麼?他怎會容你。”
紀媛嬿莞爾一笑,“幼承庭訓,四書好歹是伯母所教,軍營數載與姐姐同師共硯,應付他,總有破局之法。”
當年親手将紀媛嬿推入不幸連理之中,懷钰悔恨交煎。
紀媛嬿低聲道:“姐姐放心,給你這份為原,傳給殿下那份為複刻。”
眸光掠過紀媛嬿腕間淤青,懷钰指尖狠狠捏住案沿,比起這些,她更擔憂:“他待你,可有過分之舉?”
紀媛嬿思忖,“過分之舉?”
初時,甯瀚待她确然是檀郎謝女之态,正妻之禮樣樣未落,她居處的一切皆擇上品,未有任何怠慢,舉案齊眉之儀。
甯瀚為宋輯甯奔走效命,暗察臨安侯府動向,她同懷钰所求相同,心向一處。
本是各懷目的,縱有百般綢缪,這等表面又能維持多久?
片刻,紀媛嬿忽地低眉垂淚,以衣袖掩面,心酸道:“好,亦是好。”
起初她偷盜的那份兵防圖是真,她急于求成,機關算盡,不慎被甯瀚窺得破綻,甯瀚暗制赝圖,密囑她若想苟全性命,便将這份赝圖洩于外。
她未曾想,甯瀚此舉竟是為告知宋輯甯,她偷盜的為赝圖,無傷大局,保她性命。
可自此之後,甯瀚待她一切皆變,是她咎由自取。
這些話,紀媛嬿未有同懷钰說明,“姐姐,他同我相敬如賓,可并非,是夫妻之間該有的情分。”紀媛嬿淚珠滑落一滴,她如何不痛心。
這盤棋行至中局,執棋人卻教漸生情愫亂了方寸,始于算計的姻緣,終究暖不透心。
“媛嬿,是我對不住你。”懷钰垂首,“若是當初,我未有将你……”
當初,何來這麼些當初,世間無後悔藥,何必再提陳年舊事,紀媛嬿打斷懷钰的話,“姐姐若當真覺得對不住我,便與殿下好生共齊,來日許我一世自由,不受束縛,便是全了你我姊妹情分。”
路已行至此,她絕不回頭,父親因戎翟戰事殒命,忠骨埋于荒丘,她承諾過弟弟妹妹,會讓他們過上安平日子。
懷钰阖眸淺笑,哥哥,沒有棄她而去……
拆開信箋,謝枕河書寫短短一句:隴安等我,我必救你而回。
“當初哥哥為給我安個名正言順的身份,本可救隴安性命,卻生逼着我瞧着隴安被戎翟蠻人所殺。”懷钰将信箋按在心口,謝枕河與隴安之間,究竟發生過何種點點滴滴,她心中對謝枕河這陌生之人滿是歉意,“我做過何其多的罪惡之事,唯這一件,常常午夜夢回,寝食難安。”
那日紀媛嬿也在場,具體她一清二楚,見懷钰對信箋垂淚,款款勸慰道:“姐姐,當年哀鴻遍野間,誰人不求苟全性命于亂世?君子易地而處也未必清高半分,于人性,于大局,我們皆無過錯。”
于大局不是錯,可于懷钰而言,她的罪孽是永遠洗不淨的,懷钰拿着信箋的手發顫,将信箋撕碎,擲入博山爐中,青煙袅袅騰起,慢慢燒毀。
紀媛嬿:“姐姐若有事,随時傳我入宮,如今王爺既回平陽,我自是要跟着回來的,殿下那邊若有消息傳來,我會自行求見。”
懷钰阖目長息,“媛嬿,謝謝你。”
遂想起那些舊部,“你可知,昔年軍營中的那些舊部,究竟為何易轍改弦,效忠于宋輯甯?”
遠離平陽,此事紀媛嬿未有知曉,搖首道:“待我出宮,即刻想法子打聽,若有消息定告知姐姐。”
“快到時辰了,我需趕回,不然王爺該起疑了。”紀媛嬿起身,走至懷钰身前俯身,“殿下讓姐姐安心,他的暗衛不日便會潛入平陽,我會求得王爺,給你送位侍女入宮,是殿下的人。”
聽得懷钰輕“嗯”回應,紀媛嬿随即故意大聲道:“臣妹告退。”
懷钰拉住她衣袖,悄聲:“萬事小心,莫要強求。”
秦嬷嬷畢竟是宋輯甯派來的人,一直貼耳相聽,紀媛嬿素來比懷钰更為謹慎,悄聲相談,秦嬷嬷聽不真切。
紀媛嬿推門而出,唇角勾起冷冷笑意,忽而揚聲道:“嬷嬷這般俯就殿門,可是要尋何要緊物事?”
殿内傳來一聲若有似無的歎息,秦嬷嬷急忙跪地,不敢窺探裡面那位的神色,“王妃恕罪,奴婢奉茶入内。”
懷钰搖首輕歎,宋輯甯果真惕若臨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