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钰待梗陽氏可謂仁至義盡,畢竟是臨安侯的門生,她本不願與梗陽氏生隙。
奈何紀蘭馨秉着癡心難轉,執意委身浭陽氏,彼時浭陽氏家道中落,門庭衰微,族中最為顯赫之人亦不過小小縣丞。
紀蘭馨若是屈尊下嫁,自降清貴,往後族中姊妹他日議婚之時免不得遭世家輕慢,迫不得已,懷钰建議臨安侯以梗陽氏入贅,解此困局。
臨安侯深谙世态炎涼,自是答允。
誰曾想那浭陽氏竟未置一詞辯駁,慨然應承,好歹是長房嫡子,承門楣之重,竟是棄高堂顔面于不顧。
懷钰觀梗陽氏平日行狀,早暗忖浭陽氏是曲意逢迎之輩,并州曾是宋輯甯的封地,剛至南夏七房便亡,以至懷疑族中有人給宋輯甯私傳密信時,懷钰肯定其是浭陽氏。
浭陽氏在螣紋司内既始終緘口不言,那日入夜後唐羨好便毫無猶豫将其解決,永絕後患。
臨安侯時常教導懷钰不可輕易傷及黎民性命,傷及旁人性命,對懷钰何嘗不是灼心之痛,可總有前人是要為後人瀝血鋪路的。
懷钰依着宋靖窈所言凝神細忖,立政殿的地牢,門檐隐蔽,機關設計巧妙,她尋不出殿壁分毫端倪。
宋輯甯勤政,常駐于立政殿中,她總不能當着他的面,便肆意觀摩龍椅西側龍頭的雙睛。
平陽城中還有昔日在邊城抵禦戎翟的袍澤舊部,他們對宋安忠心,告知他們宋安還活着,裡應外合引宋輯甯出宮,未嘗不可。
可他們于大昭而言,亦是忠臣良将,若知她與南夏的暗通……
宋輯甯擱下素毫回身,眸光掠過在懷钰側顔,覺着懷钰屬實反常,已連好些時日踏着晨露入立政殿,不似平日直言快語,總在博古架前凝眸細觀,起初他本以為懷钰是有事相談,亦或想看典籍解悶,懷钰卻僅僅是看着博古架發愣。
宋輯甯悄步上前,倏然将懷钰攬入懷中,驚得懷钰心跳驟急,宋輯甯輕笑道:“"阿钰近日行止殊異,究竟所為何來?”
她願來見他,他心愉。
懷钰擡肘欲擊其肋,卻反被握住,宋輯甯垂首,溫熱氣息拂過她耳畔,“阿钰,明日也來,可好?”
懷钰默聲,從前他持重端方,每每靠近她,皆是執禮甚恭,進退有度,而今常作此孟浪行止,教她愕然。
懷钰因着宋安之事無比煩躁宋輯甯,冷聲:“松開。”将險些脫口而出的唾罵生生咽下,偏首避開他灼灼目光,“我要回去用午膳了。”
她需仔細思忖如何出宮,現下他并未再讓宮人寸步不離的監視她,那她提回侯府看望父親,這理由應是有用的罷。
“未及午時便嚷餓?随朕回蘭台用膳。”宋輯甯攬着懷钰步下高台,見懷钰面露不悅,“阿钰放心,朕讓膳房皆備你喜歡的。”
随即吩咐鄒榮:“去叫膳房傳膳來。”
為見宋安,懷钰現下隻得忍,木讷的點了點頭。
許久未燃萬斛香,未服藥,眼下髀骨隐隐作痛,這些時日她不能踏足半步太醫署,人多眼雜,紀瑾華還未毒發,之後若萬一洩露,她難逃幹系,何況以宋輯甯的猜忌心,現下最有理由殺紀瑾華的,隻有她紀懷钰。
方移半寸,劇痛直竄心脈,懷钰駐足,宋輯甯疑惑的看着她,懷钰漫不經心道:“傳步辇罷,我方才站累了。”
聞言,宋輯甯點頭,“好。”
鄒榮即刻便帶着随行侍奉的宮人去取步辇。
說是步辇,其實與闊成的轎子無異,宋輯甯非将懷钰攬入懷中坐着,臂彎緊緊箍着她。
每每與懷钰共處,他總會忍不住的靠近。
他多想将事情一股腦全同懷钰言明,可他不願她卷入朝堂紛争。
“松開,松開我!”
随行一衆宮人,且宮牆夾道間往來宮人亦頗多,懷钰不敢太大聲,隻得将羞惱咽作喉間細語:“你松開我!”
宋輯甯聞言愈發得了意趣,将她箍的更緊,往膝上又帶近些許。
懷钰側身斜倚宋輯甯的膝上,盡落他臂彎。
懷钰狠咬牙關,擡眸不滿的看着他,正撞進他噙着戲谑的雙眸,他竟好意思,指節蜷了又展,若非他箍着她動彈不得,她現在便給他狠狠掌掴去。
宋輯甯唇角笑意愈深,懷钰無非無力的斥他幾句,喜歡之人近在咫尺,他的心已被填滿,食之味髓。
那些常言“強摘之瓜無甘”的人,不過是庸者自飾之辭,得不到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