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離冀泾最近的鄉邑,此處雖非大昭地境,但街衢巷陌間有諸多宋輯甯布下的暗哨。
馬車稽停,宋輯甯将懷钰攬入懷中,披氅将她纖細身形裹得嚴嚴實實。
懷钰羞惱交加,隻覺耳後燙得厲害,到底還是顧念顔面,怕旁人聽見,貝齒咬得朱唇泛紅,眸中怒色,壓低嗓音切齒道:“宋輯甯,你快給我放開。”
三番五次逾矩相擁,哪有他這般不知羞恥的人。
宋輯甯垂眸便見懷中人睫羽亂顫,薄紅自雪頸漫上面頰,他低笑間溫熱氣息拂過她鬓邊,左臂仍将她锢在身前,右手撩起垂簾,沉聲朝随行之人吩咐:“去找處好些的商鋪,買些熱的吃食來。”
蓦然光亮傾瀉,懷钰慌忙将面容埋進披氅,她怕被人看見她跟他這樣。
垂簾方落,宋輯甯便順勢雙臂攏着她。
懷钰阖目,“宋輯甯,知不知道我最讨厭有人靠我這麼近?尤其是你。”這話原不該說,左右族人如今盡數不在大昭,她無所顧忌。
宋輯甯笑道:“朕心所悅便好。”
懷钰隻覺着他此刻眉梢眼角盡是潑皮相,他是心悅,但她是滿心不悅。
二人僵持一陣,車外傳來随行之人的聲音:“陛下,已買回茶點。”鄉邑炊煙稀落,不過粗茶麥餅,這已是買到的最好的吃食。
宋輯甯見懷钰朱唇微噘,指尖緊緊攥着披氅邊緣,分明是惱極了他,他應道:“遞進來。”
實則懷钰是在思慮為何行出這般遠的路程,還無人來尋她,豈非是唐羨好未尋到勉之。
懷钰輕咬下唇,指尖不自覺地絞着披氅,似是在盤算着什麼。
食盒遞入車内,為穩穩接過,他雙臂隻好暫松開她。
透過半卷的車簾,懷钰眸光凝在長街盡處的酒旗飛檐,心中一動,突然顫聲說道:“我,我想去更衣…”
說着,她便欲推開他下馬車。
宋輯甯薄唇微啟,察覺到她的心思,并未言語。
他未加阻攔,懷钰心中暗舒,正要撩開車簾,忽聞身後傳來他輕笑,帶着些許探究,“阿钰,當真要去‘更衣’?”
懷钰還未及觸碰垂簾的指尖蓦地一顫,本來在他面前說出口便覺羞臊,他說話還偏偏加重那二字。
懷钰神色淡然,故作鎮定地點頭,“不過去去便回。”
垂簾輕晃間,宋輯甯橫亘于垂簾前,攔住她,他溫言卻攜些許冷意:“穿件素白寝衣便想下馬車?你還想教市井之徒窺見不成?”
他半聲歎息,知道她想逃,但此法着實拙劣。
懷钰似是垂死掙紮,若是運氣好便能遁出生天,若是運氣不濟,大不了再一次重陷囹圄,總要賭一把。
宋輯甯似笑非笑,薄唇輕啟:“不必出馬車。”
懷钰心尖陡寒,卻聽他又道:“車駕寬敞,後面備了淨桶。”
懷钰霎時面色漲紅,惱羞成怒,攥拳便向他心口揍去。
見她青絲散落如瀑,眸中滿是憤懑,他不躲不避,隻微微皺眉,任由她發洩。
車簾縫隙漏進細碎天光,直至後背被薄汗浸透,她方才頹然垂落皓腕。
宋輯甯取出食盒中的一枚茶點,遞于懷钰,“雖粗陋,權且果腹,待回了冀泾,朕再帶你去用好些的膳食。”
懷钰推開他遞來的,徑自探向食盒,拈起二枚棗泥酥囫囵吞下,躺下側過身,不願理他。
片刻後繼續啟程,二人的呼吸聲于車内清晰可聞。
宋輯甯的眸光始終凝睇于她側顔,神色盡是無奈,終是低歎一聲,“阿钰,那便好生歇息罷,你同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說罷便将镂香球挂于車簾旁。
懷钰阖目,恍若未聞。
宋輯甯輕輕掀起車簾,清風挾霜撲面,他深吸一口氣,寒氣沁入肺腑,仿佛想将所有的疲憊皆釋放。
回去之後又要急閱奏折,連着處理好些時日朝政。
馬車碾過坎溝,懷钰的身子随着馬車的晃動而微微搖晃,宋輯甯伸出手将她攬過,青絲委落膝頭,拖起她後頸枕于他腿上,靜靜地同她入眠。
翌翌二日,晨霧未散,懷钰蜷在毛褥裡,北風卷簾,睫羽在晨光投下呈現細碎剪影,她呼吸淺促。
她一向畏寒,宋輯甯靠在她身子後,偶爾摩挲着她雙手,暖意透過寝衣滲進她肌膚,越往北走,便越冷。
他此刻隻想速速趕路回平陽,教她再不得離開。
忽覺臂彎微動,懷钰迷迷糊糊間往他那邊蜷了蜷,呢喃:“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