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卻始終沒睜開眼,他含笑攬過她微涼的肩,“且偎緊些。”将披氅又裹緊些。
又待四五個時辰之後,車簾翻卷間漏進幾縷殘照,晃得懷钰倏然睜眸,馬車駛于離冀泾城門不遠處的路徑,殘陽正映在城門上鎏金的“冀泾”二字。
宋輯甯将她扶坐起來,“快到了。”
懷钰揉着發澀的眼眶,隻覺昏沉更甚,連指尖都泛着酸軟,怎的會這般發困乏力。
聽着懷钰猶自呢喃着些不成調的呓語,宋輯甯溫聲笑道:“還能再歇會兒。”
馬車駛過拱橋,城門前的青石闆路被來往的車馬碾壓磋磨得锃亮,石闆上還凝着一層薄薄水霧。
馬車在冀泾城門停下,宋輯甯下馬車輕輕掀起車簾,許是那香料用的太過,懷钰還在沉睡着,此刻正微微皺着眉頭,似是在夢到不愉快的事。
宋輯甯輕聲喚她:“阿钰,到冀泾了。”
懷钰睫羽輕顫仍未醒轉,宋輯甯伸手将她攬入懷中,披氅攥攏裹住她單薄嬌軀,輕揉抱下車來。
懷钰昏昏沉沉間隻覺身如浮絮,驚覺自己竟被宋輯甯橫抱于懷,急欲掙開他,卻聽耳畔傳來沉冷嗓音。
宋輯甯垂首瞧着她,對她淡笑,“阿钰且先看看這是何處。”
懷钰順着他的目光看去,隻見冀泾城門處早已聚集多人,其中一名身着青墨色官服的老者正站于人群中央,面容盡是焦急與憤怒,懷钰微微一愣。
宋輯甯随即放她觸地,懷钰忙将淩亂青絲抿至耳後,垂首恭敬道:“父親。”
臨安侯看到懷钰,厲聲叱道:“逆女!”話音未落已疾步上前,袍袖挾風揚起,一掌狠狠掴在懷钰右頰。
與宋輯甯發生這種種,若說她是無力反抗便罷,竟還敢做出此等通敵叛國之事。
“啪”的一聲脆響顯得格外刺耳,懷钰被掌掴得一個踉跄,差點摔撲在地。
臨安侯額間青筋隐現,指尖顫抖着指向懷钰,嘶聲喝道:“我紀氏百年清譽,竟毀于你這逆女之手,你怎敢做出這等,傷風敗俗之事!”
懷钰怔忡未定,她不過是逃離宋輯甯,父親何以給她扣這大黑帽。
“侯爺慎言。”宋輯甯連忙攬過懷钰,展臂将她護在身後,看向臨安侯眸色壓着森森冷意,“何必這般動怒。”
臨安侯持玉笏闆躬身拱手:“陛下恕罪,臣惶恐,是臣,教女不善。”
懷钰纖指撫上右頰灼痛處,眸中掠過一絲驚愕與委屈,她目視臨安侯,輕聲說道:“父親居然,打我?”
為着宋輯甯這不相幹的外姓人,父親居然打她。
她傷風敗俗?她不過是想護住自己的重要之人罷了。
懷钰委屈的珠淚簌簌墜落,宋輯甯冷聲吩咐:“甯瀚,引臨安侯往官驿暫歇。”
随即輕撫她泛紅的右頰,輕輕揉着,太後和臨安侯竟忍心下手掌掴她,他素日裡待她,是既不敢說重話,也不敢動作太重。
他這般珍視的人,若非看在臨安侯是她生父…
懷钰回身看着宋輯甯,眸底淬寒意,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不安,質問:“為何要把父親從邊城接回,宋輯甯,你如今到底想如何?”
先是以她母親,再又是她父親,他如今慣會威脅她。
适才沒由來挨了父親那一掌,便是現在她的頭顱都還是昏昏沉沉的。
宋輯甯旋即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為何?阿钰不是最清楚了麼?。
見懷钰緘口,他笑意漸漸收斂,沉默片刻,才緩緩開口:“朕總不可能是,為了與你父親商論國事罷?”
自是,召回平陽用以挾制她的。
懷钰踉跄後退,指尖深深掐進掌心,“你如今怎會變成這般…”還記得昔日的他溫潤如玉,如今怎的淪為以人質挾制她人的卑劣之徒。
“這般?”宋輯甯倏地走上前擒住她皓腕,“朕固非昔年舊我,阿钰又何嘗未曾改變?當年邊城兵敗撤回黔雲關那日,是誰說的要與朕生死相托,要與朕共進退,來日榮辱同擔,如今還不是扔下朕一人而走?”
俯身湊近懷钰耳畔:“從你決意除夕棄朕而去時,朕便是要你,徹底死了逃走的心思。”
懷钰身形微晃,心似被重錘擊中,眸中掠過甚多悲涼。
她當時那些話對他是出于親情,而非男女之情…
“你。”她貝齒深陷下唇,嗓音中帶着些許哽咽,“你我之間,定要将僅存的情分,鬧到如此不堪的地步?”
“情分?”宋輯甯欺身貼近,“如今倒想起同朕談情分?”
懷钰下意識地後退,腰間陡然一緊,宋輯甯掌心灼熱,扣住她纖腰,竟是将她打橫攬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