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熬藥的時辰,懷钰可仔細想想待會兒如何過去觀月台,雖說能用藥迷暈阿雲,可殿外那些個人若是瞧着她出去,但阿雲未跟上,她們便會跟上,心下不免焦躁。
她實在是肯定那日觀月台下矮竹林弄出動靜的是哥哥的人,除卻他的人,不會再有人拿竹葉來做印記,若非從前在南夏見得他府中探子習以此法傳遞消息,她真未必能及時反應過來。
懷钰低聲呢喃:“哥哥真是忒不在意自己周全。”心中擔憂至極,若是不慎被捕,那便是活脫脫的俘虜,何其危險。
她忽而慶幸宋輯甯眼下未在宮内,眼下親衛和禁衛緊着立政殿和蘭台,其餘宮殿撤走不少巡衛,否則她眼下出宮更加困難。
倒出瓷瓶中的藥搓于指腹,指甲裡亦沾染了些,懶聲對外面道:“來人。”門外宮人隐約聽得聲音,随後便進内。
今日輪換當值的是三名侍女,其中一位輕聲問道:“娘娘可是需要什麼?”
懷钰側過身倚着看向她們,漫不經心道:“上次阿雲從膳房取回的梅酥甚是香甜,你去取些來。”指了指跪在中間的那名侍女。
忽而支起身子,震得發間點翠簌簌作響,“記着,須得是采撷新鮮的玉梅所制,我不要紅梅的,你且去罷。”
侍女們面面相觑,宮中玉梅如今隻剩那一片地兒有,何況宋輯甯還吩咐過不許有損。
見她們不動身,懷钰冷冷道:“這般蠢鈍。”不過就是換個做法而已。
見被指中的侍女戰戰兢兢退下,懷钰又對剩下這二人吩咐:“玉梅眼下開得正好,你二人便去折些枝丫葳蕤繁茂的回來供我插瓶賞玩,我有些困倦,你們半個時辰後再去折罷。”語畢便背過身去,閉眼小憩,靜待阿雲端防風湯回來。
阿雲用鋪了雙層濑兔毛的食籃放置藥碗,回傾瑤台時見軟榻上懷钰在小憩,輕手端出防風湯,熱氣氤氲,苦澀藥味混着殿内萬斛香的味。
軟榻上的懷钰正側身蜷着,雲錦被衾滑落半截,将藥碗放于軟榻旁的小桌上,阿雲俯身替她拉上掖好被角,見懷钰悠悠睜眼,阿雲收回手,聲如蚊蚋:“娘娘,藥湯已溫涼合宜。”
“娘娘請用。”阿雲跪奉至榻前。
懷钰盯着黯黃藥汁,指尖輕撫過碗沿略微觸碰到藥湯,“你幫我嘗嘗,苦不苦。”
既是藥自是苦的,何況她是奴婢怎敢嘗主子的藥,阿雲睫毛顫了顫,跪拜于地,惶恐道:“娘娘,奴婢,奴婢不敢。“
懷钰指尖并未立刻離開藥湯,“若是不苦便再去熬一副,若是苦我便不喝。”面色似淬冰冷冽,“不過嘗個味而已,怎許你推脫。“說着便單手将藥碗遞給她。
阿雲聽得此言,隻好顫顫巍巍的接過飲下,苦味使她淺淺皺眉,懷钰見此,“罷了,你去殿門守着罷。”
宮人們随侍内殿時,午休時辰與入夜皆有一塊小軟墊,宮人可跪在軟墊小歇,懷钰走出屏風,見她閉眼輕喚一聲未聽得回應,唇角浮起絲絲笑意。
出門時拉下木椸上的披氅輕步出殿,邊走邊系于頸間,繡着玉梅淺紋的裙裾拂過積雪,朝着觀月台方向而去。
此刻滿宮忙着布置除夕而奔走,未有人注意到懷钰形色怪異。
矮竹林于風中沙沙作響,不停有小塊積雪掉落,懷钰悄悄縮進太湖石假山中,此處穿過可至矮竹林中,不易被人發覺,眼見兩列禁軍從宮道魚貫而過。
軟緞繡鞋陷進濕軟的泥地裡,懷钰數着心跳穿過假山,攥緊浸透冷汗袖口蹲下身,耳畔傳來三兩鹧鸪啼,竟是哥哥本人,這是她幼時與哥哥俗定的暗号。
難不成哥哥已至宮中?
懷钰屏息挪到竹林邊緣,青竹特有的澀味氣竄入鼻腔,第五支竹枝已被掰得彎垂,從宮道看着隻會以為是它自己折塌。
矮竹葉于冬日基本上四五日便會自然脫落,懷钰這般着急來此便是害怕暗号随腐葉湮滅。
懷钰細細與這折下的矮竹翻找,被雪覆蓋着還真是不便,動靜太大易引來禁衛對,竹葉背面被針具刻出微孔暗号,好在刻畫許多片,懷钰急忙摘下,可算安心。
隻待回去後将竹葉浸入青礬水顯影,微恐位置對應她錦袋夾褶中繡着南夏文字的尺素便可。
正欲動作多摘幾葉以免錯形,禁衛巡視竟又尋回至此處,懷钰驚慌之下竹葉如刀片在掌心劃破細痕。
若是被禁衛看到她在此,宋輯甯知曉她鬼鬼祟祟來此,那便遭了,索性将竹葉塞入錦袋之中,裝作散步從假山後繞出,那禁衛隊頭領直接站至她身前行禮:“不知淑妃娘娘來此作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