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信他,從未有疑,可惜信件必須燒毀不留痕迹。
宋輯甯進殿見懷钰席地用銅釺撥弄炭火,嘴角還勾起笑意,懷钰回頭見着他心中霎時七上八下,确認已是灰燼才起身。
膳房的宮人随後端着托盤放置在圓桌,宋輯甯握住她手帶她坐在桌前,端起四神湯舀勺遞她唇前,懷钰遲疑,“當真要喝?”原想着離開立政殿便可不用,他竟親自送來蘭台。
宋輯甯勾唇,将玉勺往前遞近。
與其一口一口品其滋味,懷钰直接端起喝盡,好在是小碗,宋輯甯靜靜目視她,懷钰咀嚼口中豕脘,緊皺眉頻滿臉苦澀,即便清洗再過她亦不喜此等葷腥之物。
懷钰心中诽謗:不知是哪位庸醫非說這豕脘煨以四神湯藥效更佳。
宋輯甯将蜜餞端給懷钰,這還是他特意找章太醫請教的,膳房将蜜餞一一呈上,章太醫看後說是香橼可理氣和中,他才給她用的。
懷钰見是香橼脯搖頭,這蜜餞太酸她亦不喜。
藥膳中四神湯懷钰最厭,因她脾氣虛弱食欲不佳,兒時太後與母親沒少讓她喝。
宋輯甯狡黠輕笑,“這般難以下咽?”
膳房宮人收走碗及托盤,阿雲呈上清水,懷钰端起漱好幾,宋輯甯拿起阿雲遞來的棉帛給懷钰輕擦嘴角水迹。
太近了,懷钰站起身,速取下披氅覆在身前,警惕退後,他不是答應獨留蘭台給她住,為何還要此時至此,她還未搬去新居呢。
宋輯甯見她這防備樣,“阿钰,朕隻是想你好好将養身子。”他并非登徒好色之人。
“将我小劍還我罷。”懷钰已習慣此劍為伴,她力氣弱,若真遇着危險,“沒護身之物,我不安心。”
宋輯甯起身走向她,“朕自會護着你。”
懷钰持小劍且不說傷不傷他,但按她那清烈性子,哪日他若不慎惹惱她,她傷自身亦是可能。
更何況是宋安送予她的,他那日取出時已命人鍛毀。
注意到桌案上鴿籠裡空無一物,宋輯甯眸中狐疑:“阿钰撿的鴿子呢?”聽宮人說她寶貝的緊不許人任何人靠近觸碰。
結着朝事暗潮湧動,宋輯甯才想起這事,多疑之下命鄒榮去趟祥苑,宮人來報無一鳥丢失,怎的懷钰這鴿子今日就不翼而飛。
懷钰捏緊身前披氅,不動聲色:“逃了。”總歸飛奴回去之後不會再到此地,她有撰入讓哥哥好好善待。
幽暗燭光下,宋輯甯眼神銳利,逼近懷钰,他個子高,懷钰整個人被其身影籠罩,無形壓迫着懷钰,對她似是解釋似是警誡:“阿钰,有些事,不是你所想那般。”語氣蘊着怒意,不作逗留。
阿雲不會兒進殿站于屏風後,懷钰回到床帏處,依舊見她不離。
“紀姑娘,陛下讓奴婢随侍内殿。”
擺明要監視她一舉一動,懷钰指尖聚攏捏緊身下被衾,宋輯甯倒不如跟她直接挑明處置她,這樣促狹她有何意義。
阿雲見她躺下,入内吹滅床榻兩側燭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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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瑤台,懷钰往後在此住下。
傅霓旌知曉宋輯甯與她情意,所尋這清淨之處,景宜秀麗,此處原并非後妃居所,是天子品茗處,這些時日傅霓旌按着宋輯甯的意布置殿中一切。
寝殿内懷钰入眼,夢回少時,竟與兒時在宮中的居所相緻。
一應需用物品備好,新裁制的衣裳疊挂滿櫃,多是豔麗,陪侍的兩位宮人是宋輯甯親自給懷钰挑的,阿雲還是繼續跟着她,另外傅霓旌撥了教習處于嬷嬷來此。
懷钰落坐銅鏡前,宋輯甯給她發髻插上金蝶尾步搖,司制司獨獨打制,僅此一支,兩手搭在她肩上,與她一起看向銅鏡中,“阿钰所應,是否作數?”她那日的妥協。
他曾無數次想過這等畫面,終是實現。
懷钰面無波瀾,“作數。”她眼下屈居人下無奈妥協,自是作數。
宋輯甯沒有為難她,懷钰在他走後取下并将桌上妝奁掃落在地,隻握緊她手中的青鸾發簪。
“懷钰。”
聞聲回頭,懷钰情緒翻騰奔湧。
奔向闌玳跪于身前,“母親,母親。”多日思念化作淚水如流水不盡,唯有親人身側她才敢稍放戒備。
懷钰給闌玳舉來矮杌子,倒杯茶水遞上,命宮人全部退出殿外。
闌玳憂心,眼眶盈盈淚溢,她亦思念女兒,“最近過得可好?陛下可有為難你?我心中總是後怕。”怕的是懷钰言語觸怒宋輯甯,家族遭難。
曆經前朝,見過多遭殺戮,懷钰又是張揚的性子,心有傲氣。
懷钰心悸,何以為難,“他都做出這種種事,與為難有何區别。”
闌玳看着懷钰垂眸無神,輕搖了搖頭歎氣,她一直知曉宋輯甯對懷钰的感情,之前是有心防備,與太後極力促成懷钰與宋安,是家族利益為上,誰能想當初擔心那些如今竟成真。
懷钰與他相鬥,何等危險,萬一落個糟糕下場。
闌玳想若是懷钰答應她所求,她便回家分折家産,遣散族中衆人,她與臨安侯此生掙紮至此位不過是想女兒過得好些。
闌玳試探:“如是我所想,是要你留下來。”宋輯甯不會傷懷钰,她相信,可卻未必不會傷她族人。
宋輯甯對懷钰所做諸事,當初因着有些緣由,她與太後皆未告知懷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