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钰震驚為何要說這些,震驚于闌玳會說出這種話,“可是宋輯甯跟你說了什麼?他讓你來勸我,他威脅你,是不是?”懷钰情緒激動站起身。
闌玳拉她坐下,勸誡:“既已進宮,你莫要再直呼其名。”天子名諱,懷钰怎得到此時還不知收斂,若是被有心人聽去不死亦是極刑。
如今要護的不僅是世族中人,還有當初從宮中逃出來的,闌玳母家幸存的人。
“你來平陽之前同我說你要逃,世風之下你一個女子能逃到哪兒去?族中這麼些人,你讓他們往後如何生存?你當初既為掌世族除殺你親堂兄,便要擔起此責。”闌玳追悔莫及,端着茶盞的指尖輕顫。
當年是她同懷钰說當家之主可調撥世族銀錢,可調族人,可處置世族中有二心之人,隻因懷钰是女子,她當懷钰未放在心上,誰料想懷钰會與軍中部下串通求助颛孫勉之,在軍營中暗殺了親堂兄。
懷钰要權,是要自己做主自己性命,她要的不是從别人手中搖尾乞憐,怎會答應闌玳所求。
如今所做諸事是懷钰與她部下一概策劃,闌玳常年待在府内多不知曉,臨安侯又是愚忠之人,朝廷從前讓他做的事未必是正确他照樣視死如歸做完,她更不敢同父親說。
有些事她布局,曾經或許不是為用在現在這些節骨眼,可眼下是迫不得已不得不用。
“我做不到,苟活宮中。”懷钰仰頭,擡手抹去闌玳眼下淚滴,“母親信我一回,就這一回。”
她從前既是令父母驕傲的女兒,往後亦會是。
她亦何錯之有,心在雲天,隻是不想自己所學毫無用武之地。
品嘗過甘燴的人還會覺得果根美口嗎。
闌玳擁着她淚如雨下,“我多希冀你能輕松快活些。”十九年來,懷钰未過多少安生日子,今又被責任上以沉重枷鎖。
空氣冰冷濃稠,懷钰閉眼掩蓋悲痛,眼淚無聲滑落,哽咽的聲音在喉中打轉。
懷钰柔聲細語:“母親可還好?腿疾可有複發?”那年她雖替母擋卻敵軍數箭,可闌玳膝骨傷重遲遲不見好,如今遇冷即疼痛難忍。
闌玳點頭,宋輯甯一向還是尊重她,“章太醫醫術極好,每日施針後夜裡得以安眠了。”
懷钰松了口氣,“那便好,那便好。”算是,她此次對宋輯甯以己度人了。
遂想起紀瑾華入宮之事,懷钰急忙問道:“七叔家可有動作?”
見闌玳神色茫然,懷钰着急,“您可知紀瑾華進宮了。”此事不可小觑,若非是臨安侯手足,她的親叔叔,懷钰早結果這吃裡扒外的一家。
闌玳答她:“我未聽你父親提起。”
懷钰懊悔自責,她回平陽之前該拖幾日将事情安排妥當再來,悔未提前布局未雨綢缪,她低估宋輯甯的警惕,宮裡問話就是給銀子那些宮人亦皆不敢同她多言半句。
闌玳拍拍懷钰手背,寬慰:“你放心,她不敢多言,她母親還在你哥哥家中。”母女兩人相視點頭。
紀瑾華是威脅不到她們,可紀七叔呢。
懷钰總不能在母親面前詳說心中那些大逆不道之言。
阿雲在門口靠耳傾聽,懷钰與闌玳在家以外談話皆是警惕,兩人低聲,阿雲未聽到半分。
于嬷嬷見她臉靠趴在門上,輕拍她肩,“怎的在門口站着,還不快去幫忙布景掃塵。”懷钰喜愛玉梅,宋輯甯叫内府送來好些,兩三個時辰過去還未布好。
越過她叩門,于嬷嬷問道:“紀姑娘可要現在傳膳入内?”
懷钰剛想應下叫母親一起,闌玳制止,“不了懷钰,你這裡耳目多,我若在此用膳,隻會讓陛下覺得你我在議事。”
懷钰難受,可闌玳說的極對,她隻好照做,“母親現下住在何處?”
“平陽城中,臨安侯府。”此處是朝廷所賜,與在邊城自建的府宅大相庭徑。
聽得是在宮外,懷钰失望,以她母親行性命來牽制、威脅她和臨安侯,宋輯甯真是好手段。
“母親萬事留心,若得機會女兒定時常去看您。”懷钰起身相送,闌玳推開她手示意她止步。
望着闌玳離去的背影,懷钰捏緊掌心,目光深處似是下了決心。
應聲傳膳入内,于嬷嬷這才随着膳房的宮人入内,宋輯甯現下知她不喜葷腥,今日所呈午膳素錦居多,“紀姑娘,這些菜肴您若有不喜可告知奴婢,第二日膳房會換成旁的。”
端起陶魁放離懷钰最近,“這是陛下吩咐膳房做的鵝旽掌湯齑,宮裡您是頭一份呢,陛下說這道雖是葷腥但您應當會喜歡。”尤其适合懷钰這等體虛之人食用。
懷钰内心觸動,卻亦覺着宮内女子可憐,不過一道菜肴,入口因旁事食之乏味。
年關将至,宮中衆人皆忙碌,傾瑤台寝殿南側修築有一處高台,景觀之緻,懷钰亦能瞧見在下掃雪、布置宮景的宮人。
于嬷嬷陪于身側,笑意詢問:“紀姑娘可要去柳漾湖瞧瞧?雖說不大,但那邊人少清淨。”她來時,傅霓旌有交代懷钰喜清淨,她牢記于心。
懷钰默默打量她,面色一沉,“你若喜歡,便自己去罷,今日不用回此了。”
“啊?”于嬷嬷怔住,呼吸一滞急急跪地,“奴婢多嘴,奴婢多嘴。”一掌又一掌扇在自己臉頰。
懷钰未理會,她這兩日是有瞧着于嬷嬷偷懶将瑣事扔在阿雲和另外兩位宮女手中,懶散谄媚之人她最不喜。
于嬷嬷緊着這次,為來傾瑤台侍候花去不少銀子,隻想着若能讨好這位主子得其信任後半生無憂。
“紀姑娘,皇後娘娘宣您過去。”阿雲走至樓台下回禀。
懷钰錯愕,她與傅霓旌并無其它交集,宣她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