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李啟便是太尉之子,其母出身龔家,算起來是龔家的表親。
當年在函宮時,李啟常跟在二皇子身邊鞍前馬後,先皇後薨逝後那段時日,他沒少給楚彧和她找麻煩。
如今楚彧登基,二皇子遠赴封地,時移世易,李啟被她這一句嗆得臉色讪讪,卻也隻能忍氣吞聲。
此人亦是蘇蘭傾的仰慕者,他既在此,蘇蘭傾想必已在樓中。
果然,楚鸢略一擡眼,便見樓上款款走下一道倩影。
蘇蘭傾笑吟吟道:“未料長公主殿下駕臨,蘭傾有失遠迎。”
楚鸢搜刮了下前世記憶,想起蘇蘭傾确是去年秋日詩會的“詩王”,作為本次詩會主持,這番客套倒也合宜。
“客氣。”
不同于她平淡,方才還在賞畫的衆人一見蘇蘭傾現身,忙擁上前道賀。
“恭喜蘭傾姑娘,令兄榮升大司農丞,多年夙願得償,可喜可賀。”
蘇蘭傾面上挂着得體的淺笑,向衆人道:“此月十八日,寒舍設宴,諸位若不嫌棄,家兄與蘭傾願備薄酒相待。”
“那是再好不過。”公子都紛紛附和。
蘇蘭傾卻越過衆人,柔聲相邀:“不知公主能否賞光?”
楚鸢冷聲道:“不必了,本宮沒這閑工夫。”
不多時,詩會正式開始。
評比倒也簡單,各自将詩文寫在帖子上,遞給蘇蘭傾,放在她身前桌案。
待她一一誦讀後,賓客各執算籌,投于心儀之作的木匣中計分。
蘇蘭傾擡袖提筆,寫下首輪詩題——春。
楚鸢不會寫詩,但就似不下廚也能嘗出飯菜好壞,她卻也能辨得詩文優劣。
聽着閣中此起彼伏的吟誦聲,不由得暗自搖頭,多是些陳詞濫調罷了。
反而是魏玉瑤提的一句‘春風暗度蹙蛾眉,一夜相思泛墨漪’令她微微側目。
果然,魏玉瑤擠進前十。
又過一輪,魏玉瑤所得算籌竟翻了一倍,擠進了前五,衆人也紛紛側目看來。
楚鸢這時也知曉,這小丫頭是有些本事在的,難怪這樣巴望着來。
待第三輪詩題公布前,蘇蘭傾似乎糾結了許久,寫下“無常”二字。
公布時,楚鸢靠着窗吃桂花糕,聽這詩題,微微挑眉,又想起前世。
而先前并未耗費多長時辰就寫下的魏玉瑤,卻停滞在此,面露難色。
畢竟她年歲尚輕,對這二字難有徹悟。
楚鸢持扇擋臉,輕聲喚:“過來。”
魏玉瑤一怔,側身靠來,聽了楚鸢在她耳邊的幾句話。
而後眸光一顫,竟是提筆揮毫而就。
蘇蘭傾念完她自己所寫之詩時,衆人紛紛稱贊,她面露得意,已認定穩操勝券。
而當蘇蘭傾拿起案桌上最後一冊詩時,面色驟然暗沉。可衆目睽睽之下,礙于賓客催促,不由得一字一句念出。
滿座嘩然。
其詩由個人際遇起筆,最終落墨于王朝興替,以小見大,道盡無常。
反觀蘇蘭傾所作之詞,還停留在小兒女相思苦楚上,兩相對照起來,到底是失了氣度。
衆人看向魏玉瑤的目光也多了幾分敬意,不再将她視作一般的閨閣小姐。
累積下來,算籌不用細數,一眼就能瞧見魏玉瑤的木匣裡最多。
“恭喜玉瑤,一舉拔得頭籌!”楚鸢笑靥如花,興奮地與魏玉瑤擊掌。
蘇蘭傾臉色煞白,沒料到輸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
其丫鬟小桃适時提醒,方才楚鸢有對魏玉瑤說什麼的小動作。
蘇蘭傾當即擡眸看向楚鸢:“方才莫不是長公主對魏姑娘說了什麼,蘭傾以為,此詩不作數。”
楚鸢聳聳肩,無奈攤手道:“在座衆人誰人不知,本宮要是有這天分,何必藏着掖着到今日。”
衆人紛紛點頭,誰不知道楚鸢是最無才德的公主,從未聽說過差生替才女答卷的。
見賓客都認可楚鸢的回答,蘇蘭傾隻得認魏玉瑤成了這回詩會頭籌。
縱然平時一貫維持面盈盈笑意,今日輸在往日自以為傲之處,實在難以接受,她勉強維持笑容,匆匆下樓提前離了場。
詩會結束出了江月閣後,楚鸢想到蘇蘭傾那氣急敗壞的模樣,就覺得解氣。
忍不住誇魏玉瑤:“沒想到咱們玉瑤竟有如此才華,殺得她片甲不留。”
“這下我倒要看看,蘇蘭傾還怎麼頂着那半文半俗的‘詩王’名号招搖過市。”
魏玉瑤有些不安,絞着衣角:“堂嫂,今日這般落了蘇蘭傾的面子,會不會連累堂兄……”
“怎麼?怕你堂兄來替蘇蘭傾出頭?”
“不、不是……”魏玉瑤急忙搖頭,“蘇蘭傾之兄如今執掌國庫錢糧,與其結怨總歸不妥。”
楚鸢冷哼了聲:“放心,得罪不了。”
前世蘇家這牆頭草,最終可是投靠了魏珣。
表面更親近龔家,背地裡怕是早與魏珣暗中勾結。
二人正欲離去,忽有一面生小厮來報,說有人求見。
楚鸢順着小厮所指方向望去,但見遠處柳林中,萬千綠縧間立着一道黑色勁裝身影。
龔玉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