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歲安自己都有些驚訝她為什麼能認出那是興聖宮的人。
前夜她不過是遠遠一瞥,甚至都談不上看清楚了,怎麼就把那群夤夜奔襲之人記住了。
她想到荀慎說的大梁嚴禁民間修佛習道,遇方士巫觋便是殺無赦,二郎也說興聖宮曾經開展過十年的血腥清洗。
她要是被發現了,不會被興聖宮的人一劍捅個對穿吧!
還不止她,核桃挂件裡的鄧棄,那可是個千百年的老邪祟,常人是感知不到它的存在,但興聖宮可是禦邪之所,難保不會順手把它給誅滅了。
“還不跟上?”鄧棄突然開口。
“找死啊?那群人可是會誅邪的!”池歲安覺得鄧棄未免太沒有眼力勁了。
“就這麼一小段距離,他們要是能感知到異常早就找來了。”
有道理!在譚宅裡鄧棄老遠就能感知到有東西朝他們來了。這麼說興聖宮的人其實不太行,至少沒有鄧棄行。
但跟蹤興聖宮的人做什麼?她以為是有回家的線索才跑出來的,昨夜那東西可跟興聖宮沒關系。
鄧棄:“你怎知道他們與你回家的線索無關?”
池歲安:又一根胡蘿蔔。
這隊人直接朝着旅店東北方向的山裡走去,池歲安貓着身子遠遠地綴在後面,南河的水流聲掩蓋了她的腳步,他人無法感知的紅光不着痕迹地為她照亮腳下的路。
殘月當空,這隊人走了約麼半個時辰之後才在某處停下。山林間火光明滅,池歲安藏在低矮的樹叢後看不清他們在做什麼,又害怕離得太近了被發現,隻能寄希望于鄧棄。
“他們在做什麼?”
“起陣法。”
“在這裡起法陣幹什麼?”
“看看就知道了。”
鄧棄話音剛落,池歲安就聽到一聲慘叫,既不像人發出的,也不像動物發出的。那群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又有不同的慘叫聲傳來,聽得她汗毛倒立。
過了好久那群人才往山下走去,一隊火把由近及遠,林子裡安靜得沒有一絲聲響,可她窩在樹叢裡沒動,甚至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實在撐不住了才敢極輕地吸一口氣。
約麼過了幾分鐘,離她藏身處最多兩米遠的地方突然響起了人聲。
“師兄,沒人,我們走吧。”
“嗯。”
林中又燃起了兩支火把,追随前方的先行者而去。
池歲安感覺自己的心髒都要跳出來了,她維持着之前的姿勢,又等那兩支火把離得遠遠地才開始大口大口的呼吸。
幸虧她生性多疑!
來的時候她數過他們八個人八支火把,可剛才下山的時候隻看到六支火把,還有兩個人總不至于摸黑走路。
果然!
池歲安站起身,在原地緩了緩蹲麻的腿之後往那群人之前在的地方走去。
越近,腥味越濃。
池歲安捂住鼻子,等看清眼前的山洞後眉頭也不由得皺起。洞裡的地面、洞壁濺了很多血,散發着濃濃腥味,但裡面沒有屍體。
地上有些東西混在一堆值錢的物什裡引起了她的注意。
銅錢,染着茜草汁和面粉混合物的銅錢,竟然出現在這個離秦家姐弟旅店十裡外的山洞裡。
她指着那堆銅錢,“怎麼回事?”
鄧棄聲音低沉,“這地方不對勁。”洞裡這麼多血,必然是有什麼死在這裡了,可沒有屍體,他也感受不到一絲魂體煞氣,它們憑空消失了。
池歲安的心提了起來,上次聽到鄧棄說不對勁是它解決不了戾生的時候。
這回是哪裡不對勁?
她沒撿洞裡那些東西,沾了那麼多不知道什麼玩意兒的血,邪性。這個道理池老頭很早之前就告訴過她。
回去的路上池歲安一直在糾結要不要告訴秦家姐弟銅錢的事。她是知道一個女子抛頭露面,頂着那麼大的壓力求生存是多麼不容易的,九百文不是小錢。
但鄧棄的話也有道理,她要如何解釋她怎麼知道錢在那地方的?
既不可能說是偶然發現的,沒人會信,也不能說她是跟蹤興聖宮的人看到的,否則又會牽扯到另一個問題,經曆過十年大清洗的大梁人對興聖宮都是聞之色變,她為什麼要跟蹤、為什麼敢在夜裡跟蹤興聖宮的人?
要麼她不是大梁人,要麼她不是普通人。
又成了送命題。
回到旅店,大堂裡豆火似的油燈還在堅守崗位。
池歲安最終決定隐瞞山洞的事,她剛想回房休息卻看到一團黑影從院裡沖進大堂,輪廓就像她小時候在雞圈裡看到過的黃鼠狼。
一條沒有尾巴的黃鼠狼。
她條件反射地拔腳便追,進了大堂卻隻看到二郎一個人在櫃台後面打盹。聽到她的聲音,二郎帶着睡意擡起頭,“池娘子,你怎的還沒睡?”
池歲安眼神掃視一圈,“我起來找水喝,這就去睡了。”
大堂裡什麼動靜都沒有,那東西可能已經跑了。
她走到櫃台前拎起一壺涼水,“你一直守在這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