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歲安有些遲疑,想說我就随便看看,張嘴成了:“住店。”
店主笑盈盈地推開矮牆上的木門将她迎進院子,“娘子快進來,單間一晚隻要三十文,包熱水。”最後三個字莫名重些。
好貴!不久前還在為二十文手續費心疼的池歲安有種被當作冤大頭的感覺。可日近酉時,天徹底黑了,再往前走已不現實。
“賣些酒水……也做些吃食,湯餅三文一碗,蒸餅三文兩個……”
池歲安跟着店主穿過院子走進大堂,一個十一二的少年迎過來,“娘子可住在西廂最裡面那間,旁邊的房間是空着的。”
公鴨嗓,看來方才挨罵的就是他。
池歲安環視一圈,大堂裡三張桌上都有人用飯,看穿着都不是什麼大富大貴之人,想來這家店的房價應該不算高。
“勞煩店主送兩個蒸餅到我的房間,到時候将房錢一并給您。”
“好嘞。二郎,帶娘子去客房。”
池歲安聽見二郎兩個字就是一激靈。唉,估計二郎兩個字是這個世界的高頻詞,得趕緊适應。
客房門一開就是偌大一張矮榻,上面架着一方小幾,右側還有一張鋪着竹席的床榻。雖然較譚家的客房差遠了,但還算幹淨。
二郎點燃小幾上的油燈後便回了大堂。不一會兒店主娘子便從東廂的庖屋端來清水和蒸餅,池歲安将數好的銅錢給她。
“娘子晚間将門窗關好,免得其他住客沖撞了您。若是有人來尋,二郎會帶人過來的。”店主數了錢,臉上笑開,“你若要熱水或是有事可直接到大堂去找二郎,晚間他一直都在。”
池歲安把她送走後半天才反應過來,他們又說熱水又強調旁邊房間沒人是什麼意思,民風還挺剽悍。
房間裡安靜下來,池歲安倒在床榻上,終于能好好睡一覺了。
忽地她一個跟頭坐起來,撓了撓頭,不對勁。
鄧棄是個什麼品種的邪祟?它算不算男的?
鄧棄出現的第一天,也就是前天夜裡的後半夜,她是坐在床邊靠在床柱子上睡的。昨夜她是見着石頭坐一會兒,在樹叢裡蹲一會兒,有一點風吹草動就繼續逃跑,也根本稱不上睡覺。
現在……倒不是她老古闆認為男女不能同處一室,問題是鄧棄睡不睡覺?它若是不睡,會不會一直盯着她?
那她怎麼睡得着!
嗯,池歲安覺得自己還有精力再研究一下怎麼回到現世。
她爬起來打開端公劄記翻到第四頁,仍舊看不清,一旦她腦海裡想要看清那些字時,它們就會變得模糊起來,甚至有些字還會左右騰挪。
她繼續往後翻,不行,還是不行。除了前面兩頁,還是隻有第三頁的内容能看清。
看到第三頁上的内容,池歲安關好門往大堂走去。
“二郎,可有筆墨能借我一用?明日還你。”
二郎想了一下,“有,不過有些日子沒用過了,得娘子自己磨墨。”
“無妨。”
二郎從櫃子裡拿出毛筆墨條和一方硯台遞給她。
池歲安回到客房,用筆尖快要秃噜了的毛筆在劄記第三頁文字末尾處又添上了幾行小字和備注。
受癸未年壬戌月襄陽城南戾生戕害者,屍首呈以下情狀,一則為受驚吓而死者,屍首完整,魂體受戾生驅使,二則為遭受虐殺,屍首或成肉泥,或化為屍油,魂體被戾生啃噬殆盡。(戾生無法操控天氣,但可操縱被其驅使的魂體在穢域内遮蔽日光,能改變魂體形态,形成特殊天氣效果,如雨滴等以麻痹受害者。)
如果将來有其他人得到這本劄記,也能知曉詳細的情形。
寫完她将毛筆擱置一旁,等待字迹晾幹。
“你這一手字竟有一大半是錯字,你們池家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
鄧棄突然開口給池歲安吓得一哆嗦,這老邪祟果真是時時盯着她的,晚上看來要将被子拉到頭頂。
“前輩有所不知,這三百年來現世已是滄海桑田,我所寫的叫作簡體字,已是全國通用的文字。” 被關了三百年的老邪祟懂個屁。
鄧棄哼了一聲,表達他對池歲安狡辯的不屑,也不知信沒信。
見墨痕已幹,池歲安打算将劄記收起來,本想看看第三頁背面有沒有被墨水浸濕,卻發現背面出現了之前沒有的紋路。
“這是什麼?”紙上應該是某種符文,此外還有不同動作的手勢,明顯是在掐訣,但她對這些實在是一無所知。
“送魂體煞氣下黃泉的符咒手訣。”鄧棄一眼便看出了門道,“你看了也是白看。”
“這話說得,我就不能學習一下嗎!”也倒不是真想學,就是看不慣這老邪祟開口就貶低她。
“哼,術法講究傳承,你連師承都沒有,你怎麼學?”
“我沒有師承,但我有家學啊!前輩跟我家也算是有三百年的香火情,你教我不行嗎?”
“厚顔無恥!”鄧棄沒了動靜。
池歲安惡心鄧棄的目的達到,相信今晚它不會再盯着她了。
夜裡,核桃挂件懸在池歲安床榻邊,裡面黑色的珠子緩慢地轉動着。
鄧棄周邊全是濃到化不開的黑煞之氣,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這法器掙不開逃不脫。
池月語這個老東西把他們困在這裡整整三百年了。
該不該殺了這個最後的池家人報仇呢?反正都逃不掉,再壞又還能壞到哪裡去!
一絲絲黑氣從核桃挂件裡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