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娘拿着撣子撣起了灰,“兩貫錢并一套舊衣,不換别擋着我做生意。”
“成交。”昨夜為了逃跑把身上那條披帛扔了,值不少錢呢,唉。
池歲安穿着粗布衣裙在草市上花兩文錢要了一碗湯餅,邊吃邊犯難。
沒想到兩貫錢這麼重,堪稱是一筆巨款。那女店主說可以到襄陽城裡的聯号将銅錢換成飛錢,大梁全境的聯号皆可兌換,千錢隻需加付十錢。
她的兩貫錢就要付二十文的手續費!十碗湯餅!這跟挖生肉有什麼區别!
且不說這二十文手續費,進城?她沒有過所根本進不了城,過不了關。同樣,沒有過所就代表沒有戶籍,買不了屋置不了産,甚至無法在村裡借宿。
她現在是個黑戶。
黑戶最怕遇到官差查問。
池歲安看着遠處一個老者帶着幾個人沿路查問過來,離得近了聽到有人喊“耆長”,她三兩口吃掉湯餅,背起裝着銅錢的包袱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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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牛的四蹄在夯土路上踏出規律的聲響,它時不時停下來吃兩口路邊的野草,坐在闆車上的人大多都是農戶,心疼牛,都不肯催它。
“小娘子這是要去哪兒?”
池歲安笑眯眯地回答農婦的話:“我從外祖父家回唐縣。”
“唐縣可遠呢。你家裡人怎麼放心你一個人出門。”
“我家離縣城遠着呢,等到了張家灣往前走一段就是我姨母家,明天讓我表兄送我回去。”
“那還行。要是天晚了,你直接在張家灣歇一晚,明日再走也使得。天黑了你一個小娘子不方便。”
“走慣了的,就不給鄉親們添麻煩了。”
“哪裡就添麻煩了。别怕,我表叔是張家灣村正,他家就在村口,他最是熱心。”
池歲安:怕的就是查戶口的熱心村正。
“回前就找人給我姨母帶過話說今日要去,要是晚上沒到指不定給她急成什麼樣呢。”
熱心大嫂說也對,現在不過未正,到張家灣最多也就申時,來得及。
池歲安從包袱裡摸出個胡餅掰成幾塊,分給熱心大嫂和她的孩子,看了一下,又給旁邊幾個半大孩子分了幾塊。
她從草市上離開後饒了兩圈就看見一顆大樹下栓了一頭牛,旁邊放着一輛闆車,有兩三個人腳邊放着竹筐一類的東西等在一旁,琢磨一番後明白了這是其他地方過來的,約好時間一起返程。
于是她上前跟等在牛車旁的人打聽起來,聽說他們是張家灣過來的之後,立即給自己編了個身份,花一文錢搭個順風車。
淳河村估計是因為離襄陽城近的緣故查得很嚴,她不能留在這裡。
這些農戶不少都帶着背簍竹筐,想來是不舍得把辛苦賺來的錢買成吃的,這下他們吃着東西就沒好再追着問東問西了。
他們對生面孔既好奇,也警惕。
趕車的老丈看了她一眼,抽了一口旱煙,笑了笑沒說話。
就這樣牛車慢悠悠地到了張家灣。天色尚早,池歲安在村口辭别了熱心大嫂,順着小道往前走去。
“小娘子一個人也不知道她姨母家裡人會不會來接她?”
熱心大嫂始終還是不放心,這小娘子白白淨淨,一看就是沒吃過苦的,人和氣心也好,萬一遇着什麼事可怎麼辦?
趕車的老丈卻說:“走吧。這小娘子一看就不是個簡單的。”
熱心大嫂聽見阿耶這樣說一愣,最後笑了笑跟着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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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簡單的小娘子池歲安走了半天終于相信荀慎說的大梁嚴禁民間修佛習道了。
這一整天她都沒有看到過佛寺道觀,像淳河村這種幾方交叉的路口村落也沒供奉個土地老爺,淳河到張家灣這一路上她甚至連個破廟都沒看到過。
天色逐漸轉暗,今晚該不會又要在哪裡蹲一晚吧?
她來到這個世界,第一晚就撞邪沒睡好,第二晚逃命到山裡,在樹叢裡連坐帶蹲了一晚上。
現在她甚至還背着十多斤重的銅錢,真的好累好想睡覺。
約麼又走了小半個時辰,天将黑未黑之際,“看!”池歲安聲音雀躍起來。
不遠處,酒旗招展,一座小院子出現在她視野中。
她就說嘛,身後是襄陽縣前方是唐縣,聽說中間有七八十裡路,沿途怎麼可能沒有旅店。
這種鄉村小道旁的旅店十有八九不查戶籍,不查過所,店主根本不管客人是什麼身份,付錢就行。
鄧棄沒做聲,他沒察覺到有什麼邪煞之氣,應該就是普通的旅店。
終于有地方歇息了,池歲安腳下生風,奔着酒旗就去了。
剛走近旅店,便瞧見一個娘子背對着她點燃門口的燈籠。
“你給老娘說清楚,這幾日的錢都哪裡去了,說不清仔細老娘扒了你的皮!”
“我哪知道,我反正沒拿!”一陣公鴨嗓子聲音從院子裡傳出來。
那娘子點燃燈籠,正要再罵,轉身便看見了背着包袱的池歲安,将她上下打量一番後,眼睛一轉露出個意味不明的笑容。
“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