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面的典故可就多了，父親原名華洪，後被蜀王收為養子，賜名王宗滌，自己也跟着蜀王一脈排行走。當初，他父親建府之時，将門塗成紅色，人稱“畫紅樓”。後有小人以“畫紅”與華洪諧音，構陷父親邀名收買人心。蜀王見疑，才殺了父親。

旁人都以為自己不愛聽畫紅樓三字，笑話，憑什麼不愛聽！這是父親受人敬仰的證明，他就住在紅樓巷，誰說都沒用。瞧啊，即便一個卑微伶人，也敬仰父親光輝。

“軍鼓搖山地，奇兵救成都。你是聽誰說的？”王承志坐直了身子，好整以暇問道。

“當時滿大街的說書人都在說，若不是老大人奇兵回援，小人一家可保不住這條命。”說着說着，王靈突然掉下眼淚來，“也不知道當時是怎麼的，無緣得見老大人英姿。後來大人去了，小人還跟着去河邊送過呢！滿城哭聲，如今……如今……”

王承志仰面望天，卻隻看到簡陋的車頂。父親如何受人愛戴，隻聽他去世當日滿城哭聲就知道的。當年，好幾個軍營也是哭聲一片，人人惦念。

周樂君看着眼前兩雙哭包眼，無奈轉移話題道：“你這小子，無端端招他作甚，不是說要唱一出好戲嗎？還不快快登台。”

王靈随手抹了兩把，帶着哭腔問道：“王郎君喜歡聽什麼？”

“既唱了趙子龍，可有其他五虎上将的戲兒曲兒？”

“自然有的，小子位卑，亦仰慕英雄，心中有一出《關大王單刀赴會》，講說東吳魯肅為索荊州，約關大王赴會，暗伏甲兵。關大王英雄了得，隻帶着青龍偃月刀和幾個随從，駕一葉小舟過江，機智勇武，大大挫敗魯肅，大勝返回荊州。”王靈腦子轉得快，飛快想到了上輩子陛下宮中敬新磨帶着人編的許多武戲，從中挑了《關大王單刀赴會》。

“旁人演說關雲長，隻演他勇武，你倒知道他機智，乃文武雙全大将。有此見識，倒不辱沒關王。如此，且去演上一演。”

王靈躬身應了，“王郎君暫坐車中，小人去說與阿父，待略略排演，再唱與郎君。”

“還是新戲？”王承志喜道。

“自然，尚有不周全之處，還請郎君海涵。”王靈陪着你來我往說了些客套話，這才快步返回後台。

把王阿爹拉到架子車後面，王靈小聲把事情說了。

“新戲？哪兒來的新戲，你有把握嗎？”王阿爹愁眉緊鎖，“你怎誇下這海口，若是讓王家郎君不滿意如何是好。”

“不滿意就不滿意呗，難道還能殺了我不成。”王靈滿不在乎道，新年将至，就是牢裡的犯人也不會這時候殺頭。再說，他多會察言觀色啊，在宮裡都沒被帶累進去，更何況如今。

“王老大人可是陛下處死的罪人，你與王家郎君相交……”

“阿爹啊，你可真會往兒子臉上貼金。相交？今日頭一回見面，我賣唱的，人家打賞的，還攀不上交情呢！再者說，隻憑人家姓王，蜀王殿下的王，和我等賤民優伶不是一個姓兒！”

說的都是實話，怎麼就這麼刺耳呢？

如今蜀王殿下隻降罪王宗滌老大人一人，王家郎君還行着王孫們的排行，在這成都府暢行無忌，收拾他們跟捏死螞蟻似的，不費吹灰之力。剛說好的話就反口，是嫌死得太快了嗎？

“我從未聽聞過什麼關大王單刀赴會，你一人能唱嗎？唱砸了，砸的可是我王家班子招牌！”王阿爹終于抓住了重點。

“兒就盼着阿爹再說一句，你行，你上。”

自從王靈回來之後，王阿爹的日常就是噎得說不出話來。

看着台下裡三層外三層圍得水洩不通的攤子，這不正是王靈開場帶來的人氣。王阿爹心裡歎息，難道他這兒子的，當真是天生吃這一碗飯的。如今再說什麼偷師就是笑話了，他自己都沒這份兒唱功。

“罷了，罷了，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誰讓你是我兒子，我再給你兜這一回。”王阿爹眼看着兒子不在掌控之中，問道：“要排演多久。”

“等大哥演完這出就差不多了。”王靈一拱手，把外面收賞錢的阿枝叫了過來。

王阿娘、阿枝、老三、老四，把這四人聚在一起，簡要說明情況。

“不成，不成，我從未與高門郎君演過，這怎麼行？”王阿娘第一個擺手不幹。

“我已經答應了，阿娘若是不上，演不出來，全家地府團圓。”

王阿娘哭喪着臉，狠狠給了王靈兩巴掌，“我是遭了什麼孽，生下你個喪門星！”

“來不及了，廢話不說。阿娘擊鼓，阿枝撥弦，今日無法細細排演，隻奏中呂調。我唱平實處調子平和，我一伸手起範兒，鼓聲要大，激昂起來。應急的調子隻能先這樣，關乎人命的大事，都打起精神來。”

“老三、老四，你倆換了短打，扮做關大王的兩個兒子關平、關興，不用你們張口，跟在我身後做随從。上台的時候先翻筋鬥巡場，随後跟着我上場。啥話不用說，随機應變就是。”

王靈着急忙慌做緊急培訓，一出戲全在他腦子裡，上輩子演了無數次，可如今隻他一人，勉力撐起場子，不讓人笑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