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王四一身短打，從舞台左右兩側翻跟鬥上場，這本是熱場子的手段，如今用在一出雜戲之前，也算合宜。

王阿爹站在騾車旁邊，眼巴巴的看着王靈：“真的成嗎？”

王靈不說話，現在才問不嫌遲嗎？王阿爹又問，“我幹點兒什麼？”

“看着老大，别讓他搗亂，鼓點不能亂。”王靈甩出這一句，頭也沒回的上台了。

王阿爹回頭，王大可不正在和王阿娘說話，王阿娘鼓點都有些遲緩了。王阿爹趕緊上前一把抓住王大：“這是貴人金口玉言點的戲。”你搗亂可是要吃排頭的！

“那就任着老二出風頭？”王大不服，王靈一身反骨都對着他使，他日子過得實在不舒坦。

“不然全家一起死？”

王大沉默不再掙紮。三兩句話的功夫，王靈已經領着王三、王四上台。

“某姓關，名羽，字雲長，蒲州解良人也~~~”調子拖得長長的，右手托着長須，左手起範兒，一個手勢，鼓點頓時铿锵起來。

“那時節天下荒荒，恰周、秦早屬了劉、項，分君臣先到鹹陽。一個力拔山，一個容海量，他倆個一時開創。想當日黃閣烏江，一個用了三傑，一個誅了八将。”

國人自古的習俗，說話不直說，非要繞着彎子讓你猜。當然，用文人雅趣來說，這就叫起興，叫類比。

評說今日時局，要避諱，隻能托言三國。說三國之前，還要唱一段漢高祖劉邦蜀中起事，與霸王項羽争天下的舊典故。

“一個短劍下一身亡，一個靜鞭三下響。祖宗傳授與兒孫，到今日享、享。獻帝又無依無靠，董卓又不仁不義，呂布又一沖一撞！”

這段鼓點打得太緩，王靈站在台前，不能回首示意，當然示意也無用。隻能把嘴皮子翻得更快些，一個鼓點裡塞兩個字，把那節奏踩得抑揚铿锵，中間不容絲毫喘氣的功夫。

這一通唱下來，台下人隻詞隻聽清一半，可瞧着這架勢，就覺得非同凡響。雖然記不住，可說的我都曉得，那必然是好戲。台下一陣叫好，王靈開始走動。

王三、王四扮演随從跟上，王靈趁着身形擋住台下看客的眼睛，嘴皮子不動，從喉嚨裡擠出一句：“扮少年将軍，不是童兒！”

話音剛落，王靈便兩步轉完，正臉對着客人。

王三王四讓他一吓，下意識挺直的要被，雙手微微擡起，裝作捉刀拿劍的模樣，倒好似王靈帶着走這一圈是場景轉換。雖簡陋些，看市井野戲，客人們也不做高标準嚴要求。

王靈轉身站定，果然另起一篇：“某想當日，俺兄弟三人，桃園中結義，宰白馬祭天，宰烏牛祭地，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

唱完一個肥喏作揖到底，行了大禮。

這禮是關雲長祭天地、想兄弟，可王靈對着客人郎君老爺們作揖，郎君老爺們不得大聲叫好還禮。

又是一陣參差錯落的喝彩聲。

“一年三谒卧龍崗，鼎足三分漢家邦。俺哥哥稱孤道寡世無雙，我關某匹馬單刀鎮荊襄。長江，今幾經戰場，卻正是後浪催前浪！”

唱完了這四篇短行，背景也就交待清楚了。三國的故事，尤其是蜀國的故事，蜀中人情有獨鐘。《三國志》乃文人翻看起毛邊的好書，若是個戲子書生，也要從中抽取典故，才編的出好戲。

“兩朝相隔漢陽江，上寫着道魯肅請雲長。安排筵席不尋常，休想道是話堂别是風光。那裡有鳳凰杯滿捧瓊花釀，他安排着巴豆、砒/霜！玳筵前擺列着英雄将，休想開宴出紅妝。”

“安排下打鳳牢龍，準備着天羅地網；也不是待客筵席，則是個殺人、殺人的戰場。若說那重意誠心更休想，全不怕後人講。既然謹謹相邀，我則索身親前往——”

唱到這裡，就需要有人配合了。王靈側着身子使眼色給王四做準備，嘴唇沒動，隻腹腔顫動，“出來！”

王四站在左邊，台上也一樣遵循着左為尊的規矩，自然該先他上前。

王四平日裡機靈，可這麼多看官郎君兩眼放光的看着，他也緊張。這戲先前又沒排過，二哥明明說隻需要他站着當個人肉屏風，怎麼還有他的詞兒啊！

腦子裡一片空白，腳下更是左腳踩右腳，噗通一聲摔到在地。

王靈趕緊矮身，一把按住他不讓他亂動，台下看着倒像是輕輕扶他。王靈小聲道：“跪着求我！”

王四下意識抓着王靈褲腿，慌亂中抓了胡子也不敢放手。王靈戴的是成人扮戲用的長髯，他帶着能到膝蓋上。

“我兒，莫慌——你道他兵多将廣，人強馬壯，大丈夫敢勇當先，一人拼命，萬夫難擋！”王靈頓了頓，看客們隻當王四唱腔不佳，中氣不足，唱詞沒讓客人們聽清楚。

關鍵時候還是老三靠得住，和王靈也是多日配合的默契。王靈一揮手，他就依葫蘆畫瓢，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抱着王靈的另一條腿，和王四做了個對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