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組大巴到了錢家正在施工的大廈。
他們到的時候,大廈施工負責人正在大卡車裡睡着,安全帽扣在臉上,雙腳翹放在方向盤上。
場記老師走近了喚醒他,負責人沒睡太熟,安全帽拿下來,見到他們一幫人呲牙笑了笑。他準備了安全帽,讓劇組的人都帶好,又簡單介紹了一下注意事項。
“……還有,我聽錢小姐說沒有需要吊威亞的戲,但還是得做好安全措施哈,還有,60到66層目前電梯上不去,隻能走樓梯,你們用59層夠了吧。”
衆人看向方可。
“要,要看效果。”方可說:“有,有樓梯嗎?”
“有倒是有。”包工頭本想說難道就差那麼幾層?59和66能有什麼不一樣?不過人家是專業搞藝術的,可能精益求精吧,就沒再多言,隻是囑咐安全:“樓梯兩邊可沒有扶手,走的時候别拉排,小心點兒,要是磕了碰了,可得你們自己負責哈。”
交代好事項,負責人送他們上電梯,并教他們怎麼使用工地電梯,最後又道:“我就在樓下車裡哈,有問題給我打電話,你們誰記一下電話?”
許儒嘉掏出手機存了負責人電話。
今天是外景且地點特殊,有一定危險性,能縮減的人員或設備都盡量縮減,但還是得分三次,才能全都上去。
今天天氣晴朗,又不怎麼見風,許儒嘉問方可是在59層試拍一下,還是直接上66層。
方可沒猶豫,“66。”
于是衆人拿着大包小包又爬了六層,沈舶拾和許儒嘉雖是老闆,但更是主力,幫着提了不少東西。
他們時間把握的很好,一點鐘到的大廈下面,收拾好東西準備開拍快三點,這場戲劇情内容并不複雜,但情緒把控要求很高,且司佐和秦瑤先後要演兩個年齡段的,所以并不簡單。
先拍的是高中那場戲,司佐和秦瑤摘了安全帽,等化妝師調妝完畢,脫下外套,露出裡面的校服。
高中的情感相對簡單,兩人拍了一條就過。
下一場才是重頭戲,男女主在曆經千辛萬苦後終于守得雲開見月明,相伴相守十二載,男主卻突然查出自己罹患癌症,治療期間女主不離不棄,一直陪伴身邊。
在最後一次手術前夕,男主病情驟然惡化,手術不得已提前,在麻醉起效前,男主做了一場夢,也可能是他一生中的最後一場夢。
他又回到了那一天,女生為男生翩然起舞的那一天。
他們一個人的理想是成為一名芭蕾舞者,另一個人的理想是追随父親的腳步成為一名律師,可惜的是,他們的夢想都未曾實現;可幸的是,他們仍舊找到了自己熱愛的行業,并且找到彼此,一起發光發熱。
電影是開放式結尾,手術是否成功不得而知。
但舞蹈設計很講究,請了秦瑤的老師,國家一級舞者,專門為這場戲設計了三段舞蹈。沈舶拾聽過這位老師對這三段舞的講解,分别是訣别,懷念,和重逢之幸。
秦瑤要跳三段,期間兩人的情緒也要随之變化。最後這三段由後期剪輯老師進行交叉剪輯,配上片尾曲的Experience,夕陽灑落的光線描繪着女孩的輪廓,墊腳旋轉間,瘦小的輪廓抽條變長,夕陽的輪廓亦是時光為其鑲嵌的金邊,腳下的樓宇剪映皆是她的陪襯,在音樂達到高潮時,在女人旋轉的背影在鏡頭裡被捕捉時,一切戛然而止。
他們的故事未完待續,是訣别,是重逢,由觀者決定。
後期剪輯固然重要,但也需要當事人的動情演繹。司佐坐着看女主起舞,全身心隻需要全部投入進調節情緒中。
難的是秦瑤的戲份,方可要求她盡可能站在樓的邊緣跳舞,既美麗,又吊人心弦。雖然有安全繩保護,但她不可能不害怕,因此難免分心,情緒就不如平時調動的好。
好在是夕陽光線還不符合方可的鏡頭要求,秦瑤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調節。
但最晚也隻能到六點,不然拍完天黑下來,他們下樓離開也很困難。
方可平時雖溫和,但身為導演卻很會給演員上壓力,秦瑤有點灰心,甚至打退堂鼓,方可看出來了,足足罵了她兩分鐘。
罵人的時候甚至都不怎麼結巴了。
秦瑤先是發愣,接着開始抽泣。
方可看了沈舶拾一眼。
沈舶拾也不知道他們兩個怎麼來的默契,他竟然看懂了。正在幫忙擦眼淚的化妝師呂央央被司佐拉走,沈舶拾坐在秦瑤身邊準備哄人。
沈舶拾不會哄人,說了句别哭了,就憋不出來别的了,他欲放棄,但又想到承諾秦至要照顧秦瑤,隻好伸手拍了拍秦瑤後背,回憶起他和秦至初見的小巷。
當時沈舶念被吓得半死,秦至的出現可以說是他的一束光。
秦至把沈舶拾制服,沈舶念扔掉磚頭,流着眼淚往秦至身上撲。沈舶拾靠在斑駁牆面,劇烈喘着粗氣,閉着眼,腦海裡全是秦至為他擋下一磚頭的場景。
“行了,别哭了。”
他記得秦至這樣說,内容和語氣他都記得,雖然有點兇,但他還是照扒着說出來。
秦瑤明顯愣了一下,突然抱住他,嚎了一嗓子:“嗷,哥!”
許儒嘉吓了一跳,他本來就不看好沈舶拾哄人的功力,此情此景簡直是坐實了他的懷疑。
可是下一秒,出乎許儒嘉預料,秦瑤突然站起來,捏着拳頭,擦了眼淚,擲地有聲地放出豪言壯語:“來吧。”
許儒嘉失語,和沈舶拾對視,後者挑釁地揚了揚眉,許儒嘉佩服地比了個大拇指。
秦瑤又試拍了兩遍舞蹈,這兩次離大樓邊緣的距離比之前更小,看得在場的其他人心驚膽戰。
試過兩邊,秦瑤好像有了信心,讓化妝師小哥哥給她調妝。
“不止要調妝啦,”呂央央扁嘴,輕輕拍拍她的肩膀,似是鼓勵:“還要補妝啦。”
秦瑤俏皮地眨了下左眼,沈舶拾看着,想起在影視城秦至也做過類似的表情。
果然還是哥哥更勝一籌,沈舶拾暗暗想。
天黑前,終于聽見方可心滿意足的一聲cut。
全劇組熱烈鼓掌慶祝。
“比,我想的,要,順利。”方可拿着一個設備,轉身又将司佐手裡的挎包拿在手裡,對身邊的許儒嘉說,“還,還以為,得三四天。”
許儒嘉也很意外,他一個旁觀者,聽方可的要求都覺得難于上青天。萬萬沒想到,秦瑤和司佐演的這麼成功,特别是秦瑤。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強啊。
司佐身上的包被搶走,就順手拎起劇組攝影組一位小姐姐的背包,小姐姐星星眼地說謝謝。
秦瑤和呂央央挽着手臂走,身後跟着落在最後的沈舶拾和許儒嘉。
“别并排走。”沈舶拾提示道。
“好的好的。”秦瑤立刻松開呂央央,讓他先走,呂央央的眼神在她和沈舶拾之間遊走一個來回。
秦瑤看得一清二楚,雖然對沈舶拾沒有多餘的情感,但還是忍不住紅了臉,對呂央央比口型:“别亂想!”
呂央央短促地樂出聲,轉身往樓下走,追趕大部隊,他環抱着的黑色皮質化妝箱,雖然身高有175cm,但看着卻比秦瑤這個女生還要瘦弱,每走一步看起來都很費力。
秦瑤想幫忙一起拿,又想起不能并排走,于是回頭找沈舶拾求助。
沈舶拾收到她的眼神,了然,低聲和秦瑤說:“專心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