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蘇巧如這段時間過得真是鬧心又壓抑,前段時間許秋染被送去農場改造,說是要一年才能回來。
蘇巧如吓個半死,好幾天躲在家裡不敢出門,晚上天天做噩夢,夢見許秋染把她拉下水,跟着一起去農場凄凄慘慘背石頭,那陣子她去上班,天天眼角帶着烏青,原本秀美的臉蛋憔悴幹枯,整個人猶如失去水分的花朵,哪還有以前家屬院一枝花的風采。
蘇巧如擔驚受怕大半個月,在家裡張金娣罵她都不回嘴了。
搞得張金娣以為家裡遭了不幹淨的東西,天天在家念經驅邪。
這幾天蘇巧如才算緩過精神,今天紡織廠發了工資,一個月二十三塊五毛的工資,每每個月還有六斤糧票,三斤油票,平時加班費也有補貼。
七十年代紡織廠待遇不錯,蘇巧如是沒出嫁的姑娘家,每月也花不了多少錢,平時也該攢下些積蓄了。
奈何她有個伏弟魔、重男輕女的媽,二十三塊五的工資,張金娣獅子大開口每個月拿走二十塊錢,隻給閨女留下三塊五當生活費。
而這二十塊錢,張金娣一分為二,十塊錢拿來貼補弟弟,剩下的錢自然留着給蘇宏偉娶婆娘了。
張金娣上頭有三個姐姐,下頭有個小妹妹一出生就被送人了,唯一的弟弟人稱張老六,是老家遠近近聞名的酒鬼,整天喝的醉熏熏的,家裡日子窮的叮當響,四十多歲還在打光棍。
蘇巧如瞧不起這個舅舅,見了面從來沒有好臉色,紡織廠發了工資,她偷偷去了趟城關供銷社,供銷社貨架上面琳琅滿目地擺放着很多布料,最受歡迎的當然是的确良。
蘇巧如腰細屁股大,老早就想做一件的确良裙子了,就是手裡隻有兩尺布票,隻能要了兩尺淡色碎花的确良碎布,拿回家做頭繩。
蘇巧如攥着碎布,賴在供銷社櫃台看了好久,直到女售貨員不耐煩了,才悻悻然回了家屬院。
幸福裡胡同這個點正是燒飯的時間,蘇家住的兩間小屋,門側拉出來一條繩子挂滿了洗好的衣裳,還有些在滴水。
蘇家門檻潮濕泥濘,牆壁斑駁,還被煤煙爐子熏得發黃,窗台上晾着茄子幹,旁邊挂着幾串紅辣椒,牆根兒下堆放着一堆黑漆漆的蜂窩煤。
蘇巧如進家門,張金娣拉着一張臉拿鐵鈎搗鼓蜂窩爐子,見了閨女也沒個笑模樣,張口就盤問這個月發了多少工資。
蘇巧如怎麼可能說實話,隻含糊道,“就發了二十塊錢,這個月我要幾尺布,還要打扮打扮,隻能給你十五塊錢。”
張金娣一聽比上個月少了五塊錢,三角眼一翻,眉梢吊起,“死丫頭敢糊弄你老娘,你上了個月上了十二個晚班,咋地隻發了二十塊錢,剩下的錢上哪去啦?讓你吃啦?“
張金娣胡攪蠻纏,蘇巧如撩撩麻花辮,不耐煩道,”媽,你說話咋這麼難聽?我賺的錢我不能自己花?再說了我不打扮打扮,怎麼嫁個好人家,以後宏偉還指望着我拉扯呢!“
蘇巧如把弟弟搬出來,張金娣登時跟掐住脖子的老母雞一樣,張着嘴不說話了。
蘇宏偉打小就不如姐姐聰明,七十年代學制是五二二,也就是小學五年,初中兩年,高中兩年。
蘇巧如能讀到初中順利畢業,蘇宏偉勉強讀到小學,初中沒考上,本來想去當兵,體檢沒選上,張金娣求爺爺告奶奶,把蘇宏偉塞進了肉聯廠屠宰間,這也算是端上飯碗了,就是蘇宏偉隻是臨時工,加上長相路人,找對象實在是不占優勢。
而蘇巧如長相秀美,胸大屁股大,很符合這個時代“好生養能生兒子”的标準,來蘇家說親的小夥子不少。
張金娣母女眼高于頂,鄉下的泥腿子、廠裡上班的普通小夥子壓根入不了她們的眼,一門心思想攀龍附鳳,過好日子。
蘇巧如在婚姻方面志向遠大,可一點沒耽誤她在魚塘裡養魚,以前上學的時候,條件好的男生送糖送點心,上了班就打着處對象的名頭,跟追求者去國營飯店吃飯,要各種票據。
有些年輕人精明小氣,蘇巧如給點甜頭才肯花錢,有些就蠢得不行,稍微勾一勾,就自動給她送錢送好東西。
後院姜家大兒子就是這種蠢東西,姜向東是玻璃廠采購員,工資真不少,蘇巧如沒少吃他喝他的,就是自從姜雲窈回了家屬院,姜向東這個憨貨再也沒來找她了。
蘇巧如眼珠子轉了轉,偷偷抓了兩顆麥芽糖出了門,找到在胡同口跟一群髒小子滾鐵環的姜向南,笑容滿面道,“向南,過來。”
姜向南對蘇家人都沒好臉色,雙手插兜酷酷開口,“幹啥?”
“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可忙着了!“
蘇巧如給這話氣到翻白眼,心裡罵了句狗崽子,又擠出溫婉笑容,“沒啥事,姐剛買了麥芽糖,想問你吃不?”
蘇巧如伸手拿出手裡的糖,她拿的糖就是供銷社那種最普通的麥芽糖,外頭裹着亮晶晶的糖紙。
胡同裡的髒小子都眼饞着流哈喇子。
姜向南可不嘴饞,平時他姐都給買最時髦的大白兔奶糖,那個吃起來才甜呢!
不過姜向南跟他姐一樣心眼子多,他想看看蘇巧如打的什麼注意,就點點頭,蘇巧如心下一喜,很大方把手裡的一把糖都塞過去,跟着打聽了姜向東的一些事兒。
蘇巧如得知姜向東去滬市出差了,心情愉悅回了家。
她可沒料到,姜向東壓根沒出差,人在玻璃廠上班,姜向南分了幾塊糖給小弟們,剩下的往兜裡一塞,興沖沖跑回了家,“姐,前院蘇巧如剛給了我一把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