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故知餘光觀察着兆隐的神色,随着文故知越說越過分,兆隐的臉色也一寸一寸白下去。
“你見過嗎,四肢分斷各處,滿頭泥漿血污,他慘極了”
終于,随着文故知叙述起喬世子死狀,兆隐抵抗不住他話裡直白明了的場面,哇一聲嘔吐在地。劉郴暗罵一聲跳開,沒被他嘔出的髒污波及。
見此,文故知得意的向着俞蘊挑眉,俞蘊倒也贊許的回他一眼,捧着冊子上前,他們倆等着兆隐吐出真東西。
“船上的.....是我。”見事情敗露,兆隐那點僥幸心理徹底被澆滅,他一閉眼,将當晚情況和盤托出。
“船停泊後,世子見時辰尚早,要下船觀燈看鳌山,将銀杏留在船上看顧,也不許告知家丁,因我帶着他錢袋腰牌一應物什,才許我随行服侍”兆隐緩慢的回憶着當晚的情景。
世子年輕氣盛又有驚世才名,自視清高的他本不願參與這些世俗交際,奈何元宵盛宴是皇家習俗,又被澄王耳提面命實在推脫不開,随便點了幾個人便上船應付了事。
等他一聽聞市集上特殊的花燈鳌山,被夜宴禮儀規矩煩的本來就興緻缺缺的世子自由之心再也束縛不住,見也有其他府邸的貴人私自偷跑下船便一拍案定下偷跑的計劃。
兆隐随他下船觀燈,躲過夜宴,祈福大典前再返回,神不知鬼不覺。
說到此處,兆隐想到什麼,蹙眉歎起氣來。
“說是帶我随行,實則世子被驕縱慣了,興緻上來什麼都顧不得。他挑了折扇又挑花燈,說是要我留後付錢,實則趁我不注意拿了錢袋就跑。店家見不到錢不放我走,我又急又恨,押了東西下去才脫身”
“耽擱下來再一看哪裡還有世子的影子?我是找了又找,把市集都快翻了個遍也不成,眼見到了時辰拖延不得,無奈才出此下策”
于是憑着這張八分相似的臉,兆隐獨自一人返回禦船。他穿上銀杏找來的服飾,強作鎮定讓“喬世子”按時出現在夜宴中廳,再假借醉酒逃回客艙,提心吊膽的等着真世子返回。
話說到這,兆隐把頭一撇,似乎不願意再多言。他的目光越過俞蘊的肩頭落在審訊室的門上,外室點燃的燭火更多也更旺,透過審訊室的門縫漏進來一圈淺光,他盯着出神。
俞蘊記錄下他的證詞,與家丁的說法互相佐證,已經能夠證明事發時世子并不禦船上,而是由兆隐所說,世子私自離船遊玩,在市集中甩脫小厮獨行,最終在某處遭人暗害。
世子死在船外便與禦船上的禁軍與馳援的尚器監典冊院皆無關,憑這一紙證詞便可洗清禁軍的罪名,喬世子案歸尋常兇殺案劃歸大理寺審理,兆隐也應當被提去府衙,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各不相幹。
可俞蘊把兆隐的證詞反複思索幾遍,總還是心裡不安,她覺得兆隐招供的太順利,也太周全。
先前文故知恐吓他們五人,把習武的家丁吓得哆哆嗦嗦口不擇言時,兆隐在銀杏身側安安靜靜的站着,雖低垂着頭佝偻蜷縮但俞蘊關注着他與銀杏交握的雙手,那裡面隻有一份來自銀杏的顫抖,兆隐的手始終平穩鎮定。
因此,俞蘊趁人不備用刀試探兆隐的反應。
兆隐下意識的撤步擡手暴露了他的左撇子習慣,還有那張臉。再之後就是他對泥濘髒污的反感另文故知識别出他僞裝世子的身份,文故知借由世子凄慘的死狀對他二次恐吓,兆隐就被吓得招供了,一五一十,邏輯清晰。
他的證言恰到好處的洗清了文故知與禁軍的嫌疑,又巧妙的在此停止,除此之外再無其他線索。
城内的大規模器靈作亂、禦船上為禍的酒杯器靈、尚器監典冊院遇襲和被盜的器靈信息殘頁,元宵節一晚上幾個時辰之内同步發生的四件事全部與器靈有關,唯獨世子之死就目前情況來看像是獨立出現的意外,沒有器靈的蹤迹,也就沒有俞蘊能插手的餘地。
按察特使是文故知,她是委任協助,如果文故知就此作罷,她的調查本也應當到此為止。
簽字畫押,撰寫述職,然後回到尚器監典冊院繼續尋找調查盜竊案的突破口。可不知怎麼,俞蘊從昨日起就在心底隐約有一種預感,她認為世子詭異慘死将會成為聯通這一切秘密的鑰匙。
他仍然有東西沒有吐幹淨,她不能就此輕易的放走兆隐。
俞蘊的目光掃過在場三人身上,腦中急速運轉,過去一日之間所有事件場景細節在她眼前逐一掠過,俞蘊在其中努力尋找着漏洞,但更要緊的是把兆隐扣在自己手裡。
她需要盡快想到一個理由說服文故知繼續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