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府有問題”
文故知咽下一口包子,含糊着說。
從世子府出來後又拐過三條街,兩人從上城區轉入民巷才甩脫了身後的尾巴。
那人手段拙略,腳程也不夠快。
世子府所在的上城區周圍府邸林立都是朝廷官員的住所,官道筆直,那人起初還能勉強落在他們身後幾十米處跟着
等二人一拐進居民區,小巷崎岖商賈衆多,沒一會他就傻了眼。
躲在暗處的俞蘊與文故知二人觀察着他的動向,雖換了一身尋常百姓的打扮,但文故知認得他,此人是在世子府門前灑掃的小厮。
小厮不知道得了誰的命令,跟丢了人恐怕不好交差,戰戰兢兢的在原地躊躇徘徊一時不肯離去。
昨日折騰到現在,文故知仗着常年行軍值守的經驗,雖不至于因熬夜纏鬥困得潦倒,但到底也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
睡眠可以沒有,肚子餓着不行。
饑腸辘辘之下他眼看那小厮還不願走,直接拽着俞蘊拐進一家開在民巷裡的小館子。
已經過了飯點,館子裡空空的沒人,看台的店小二支着頭打瞌睡,本不願意接他倆生意,等文故知一把錢下去才把店小二砸的直接彈起來,不住的陪笑臉往後廚去。
于是現在,文故知與俞蘊二人坐在最裡側的桌子上,面前兩籠包子一碟蒸肉,一份素涼拌還有一壇湯。
文故知往嘴裡塞着包子,神情滿足,他咽下一口又拿筷子撿起一口素涼拌,在對面俞蘊緊皺眉頭的無聲控訴下,咽下去才又張嘴重新說了一遍。
“外面那人還不肯走,世子府有問題”
俞蘊那邊隻要了一壺茶,她端起茶杯遞到嘴邊輕輕吹着,看着包子走神,回憶着剛才在世子府的種種。
“嗯,吳管事也絕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般”
出府後袍子又穿回俞蘊身上,她邊說着,袍子下的手無意識的撫摸過護腕的繡紋。
方才那老管家自始至終沒查問過兩個人的身份,卻精準的叫出了俞蘊的官名,一句輕飄飄的俞司卿陪着老頭逆光的笑容,俞蘊覺得那屋子裡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正因為吳管事盯得死,有他在是查不出來的。
“還需再去一趟世子府”她說。
文故知這一天下來自認摸清了一點這位司卿的路數,就在這等着她提,果然,俞蘊與他想到了一處。
他眼神亮了亮,拿起空碗幫俞蘊盛出一碗湯,俞蘊禮貌的接過,放下,仍然沒有動筷。
文故知見她遲遲不吃,隻當是姑娘家吃不習慣,也不再勉強,隻低頭吃自己的,但這回吃相多少文雅了些。
又一口咽下,他說起白天的情況。
“我套了套那吳管事的話,明日一早他們會讓澄王府派人來接管世子府,一直到世子下葬都會派人把各方面周全看顧,到那時我們再想查就難了”
“我打算今夜子時末再探一回,你若來,就在東偏巷那顆榆樹下見我”文故知也不背着俞蘊,就着一口湯下肚,把自己的計劃和盤托出。
俞蘊的目光落在窗外,順着她視線過去正看到巷尾,那小厮一通亂找已經失了方向,懊惱的往巷外去了。
看台的小二也已經睡得不省人事。
吹走面上漂浮的殘葉,她面色平靜,輕聲說。
“深夜擅闖世子府可是死罪”
“查不出來世子的死因所有人都是死罪”文故知不甚在意,甚至被逗得輕輕一笑,仿佛數着日子過活,眼看着三日後可能要掉腦袋的不是他禁軍統領文故知而是另有其人。
他的飯已經吃完了,拿出帕子擦嘴,文故知伸手向俞蘊讨口茶喝。
她卻沒立刻将茶壺遞過去,猶豫片刻,俞蘊擡頭向他抛出一個問題。
已經快到申時,冬天日頭短,夕陽穿過小館的窗戶灑在僅有的二位客人身上
俞蘊逆光坐着,文故知過去一天内在這張漂亮但陰郁的面龐上見過了精明,警惕和盤算。
此刻卻見到幾分猶豫,悲傷和茫然。
隻是所有情緒都掩在那雙寒潭漆黑的眸子裡,俞蘊的表情自始至終是淡然的,她的問題也很簡單。
船上一戰禁軍死傷慘重,喬世子死因蹊跷,三日不破案澄王就要誅殺禁軍全體兵士。
禁軍如此蒙冤受辱,将士與喬世子身死,為什麼文故知還能吃飯做事,笑容輕松。
俞蘊不明白,她想要一個答案。
而文故知垂下眼看着她茶杯裡蕩漾的茶湯,嫩葉在茶湯裡沉浮不斷,他唇邊仍勾着淺淡的弧度。
走出小館時文故知路過俞蘊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文故知的聲音響在她耳邊。
“禁軍肩負守護的職責,身為戰士,戰死是死得其所,我為他們喪生而可惜,卻不為他們悲傷”
“逝者已逝,悲傷無用”
“我能做的隻有為他們讨回公道”
如一陣風過,文故知離開了館子。
等俞蘊再轉頭看去時,熟悉的身影已經消失在民巷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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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
文故知換了一身夜行服,墨黑勁裝包裹下他與黑夜融于一體。
踩着子時的尾巴輕飄飄潛到世子府附近,拐到東偏巷一看。
巷子内那棵高過府牆的槐樹屹立在原地,底下空空如也,沒有人影。
想起她說夜闖世子府是殺頭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