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故知搖搖頭,将那莫名生出來的一點遺憾抛到腦後。
俞蘊與他有些默契,洞察力敏銳,身手非凡,她能來定是個好幫手。
但畢竟隻認識兩日的情分,不來文故知也很理解。
他攀着槐樹借力躍上圍牆,将身形掩藏在槐樹枝杈間,借着月光觀察院子裡的情況。
房檐下挂着白帆紙燈,院子裡擺滿水缸,橫杆上晾曬着布巾衣物,在夜風下輕輕搖。
是下人漿洗衣物的地方。
文故知蹲在圍牆上借着樹枝掩護看了又看,确實是洗衣房。明明白日裡跟在吳管事身後進後院時,他全程專注查看過周圍環境的變化,早就将世子卧房的位置牢記于心,斷然不可能出錯。
可眼前所見又事實擺着,釘在地上的竹竿和一排排與人齊高的水缸作不得假,是早就在這裡的,而距離他二人離開還不過幾個時辰。
他覺得奇怪,不敢冒進又不願意放棄難得的機會,猶豫片刻他決定翻下牆頭去重新規劃一番。
沒成想此時卻突然聽見遠處屋檐上瓦片輕響,烏雲蔽月,一片朦胧下似有人影自屋檐上輕巧躍過,正一路踏着圍牆飛速向槐樹方向來。
文故知心下暗叫道不好,身體比思緒更快做出反應。
來者速度極快顯然已來不及下樹躲避,他當機立斷翻身站在圍牆上,腰兩側雙刀出鞘,單腿後撤側對來人,提一口氣起戰鬥姿勢,準備先行進攻。
果不其然,那身影移動到數十步之外突然發起攻勢,自半空擲出一枚暗器,正中文故知下懷。
他眼神銳利如鷹,嘲笑着對方淺白的計謀,左刀揮出一到銀色弧光劃過便輕松将暗器斬成兩半,一半滾落院牆之下,另一半被文故知接在掌心。
等他撚在指尖一看,什麼暗器,小石子而已。
而來者也已在文故知走神片刻輕飄飄晃到他眼前。
什麼敵人,俞蘊而已。
一身夜行衣,一把長漢劍,黑發高束。
俞蘊挑眉嘲笑他,精明的狐狸眼眯起來,半遮半掩住底下那雙比夜色更黑亮的瞳孔。
“那吳管事在花園時走了兩條岔路帶我們兜圈子,你着了他的道,世子卧房在西邊,不在這兒”
文故知看清了來人,先前那點失落一掃而空,被她戲耍一通也半點不惱的。
對于他來說,俞蘊肯半夜前來更說明俞蘊也在今日半天有所發現。
文故知為禁軍來,俞蘊為衛遣司來。
二人聯手必當拿到更多情報,他自覺今夜過後他二人将離真相越來越近,足以令他歡欣鼓舞。
更何況幾次并肩下來他自覺俞蘊的身手如鬼魅一般,顯然在他之上,對于兵将出身的文故知來說,技不如人敗了也不丢人。
所以他幹幹脆脆轉身,擡手利落的給俞蘊見禮,小聲道一句偶遇司卿,笑出那顆尖利的小虎牙。
俞蘊也頗為受用的應下。
她領着他七拐八拐,一路上躲避着幾個巡邏的府兵,走到文故知都有些暈頭轉向,那幾棵紅梅才出現在眼前。
俞蘊回憶着剛才他們路遇的府兵,腦海中模拟着府兵巡邏的路線,隐隐約約覺得過度順利了,她有些擔憂。
但面對文故知的詢問,俞蘊卻搖搖頭,隻說沒事,進吧。
蕭園内世子所居正屋上着鎖,文故知白天瞧過,鑰匙與鎖扣都很精巧,撬開或強拆都有損壞的風險。
二人将目光鎖定在世子府的窗戶上。
按照記憶,二人順着牆壁繞到側面,那裡的窗戶正對書架,底下有約莫兩尺的空間空置,沒有破壞現場的風險。
隔着兩道府牆,世子房間的窗戶并沒有落鎖的必要。
文故知上前順着邊框摸索一番,确認就是普通的外開窗戶。
文故知使用的雙刀雖然經他個人改造過,精巧不少,整體上依然是軍刀的制式,為殺敵所造,刀面開着血槽,厚度也很可觀。
就導緻上戰場的軍刀無法穿過實木雕花窗戶的縫隙,文故知比劃着嘗試了一番,便側身給俞蘊和她的漢劍騰地方。
漢劍就要薄的多了,刺進縫隙裡随着主人手腕一轉,窗戶被吱呀一聲打開。
俞蘊又挑開裡側的厚厚窗簾,文故知摸出火折子點燃了,順着窗戶一攀成功進入世子房内。
他一進去先在房内先大體檢查一番,确認環境正常才從内開窗放俞蘊進來,遞上她一份火折子。
二人所站位置是世子房内東側,世子讀書寫字的地方,白天俞蘊查看的就是這裡。
她引着文故知先到書案前,文故知借着火折子去看鎮紙下案上的那張新紙。
“好亂”文故知說。
他看到這張字的第一反應與俞蘊相同,字是寫得漂亮,但排的相當雜亂,豎不成列,橫不成行。
與世子府與世子房間内整潔的狀态完全不同,也他二人在外聽見的喬世子傳言不同。
字體随飄逸有力但筆畫潦草虛浮,隻有型而無神。
文故知一字一字仔細看了多遍也無法辨認出文章的内容。
俞蘊也俯身,她指着最邊上的一處空白給文故知看。
那處有幾個圓圓的淺色水點,幹在紙上暈出淺黃的邊,不仔細看實在難以察覺。
“茶漬?”
單看顔色與大小,文故知推測道。
“不一定”
在書案上喝茶打翻的風險很大,此時案上也并沒有見到杯子,俞蘊想了想,沒等文故知阻攔,她利落的将身後發辮一攬,低頭俯身湊近那處痕迹嗅聞。
屋内香薰已經燃盡了,俞蘊盡可能貼緊紙張才勉強聞見一些絲絲縷縷的異香。
“是酒”
她蹙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