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着。陽光在他挺拔的肩背上流淌,照不透他眼底那片深海。那抹厭倦的冰河光芒刺過他瞳孔的瞬間,像點燃了冰層下積蓄的熔岩。
他倏地轉過身!
動作帶着不易察覺的急切。腳步壓向那扇占據了一整面牆的巨大落地玻璃幕牆方向!
窗外城市的鋼鐵森林在熾熱的陽光下蒸騰扭曲。沈嶼伸出右手,骨節分明的食指指尖準确點在光潔冰冷的玻璃面上——落在外面百米開外、一幢普通辦公樓底層角落裡不起眼的、一個幾乎被廣告牌遮了半邊的、小小的綠色招牌上!
指尖劃開一點水汽的痕迹。
“湘臨小炒黃牛王。”他指腹點了點那個模糊的小綠點,聲音低低傳來,帶着一種不容置疑的确認,每個字都沉沉壓在空氣裡。随後,指尖方向驟然一轉,精準劃過一條斜線!點在玻璃上更下方、另一條更喧鬧街區拐角、一個巨大卻俗氣的霓虹招牌倒影上!
“‘辣滿堂’火鍋。” 他聲音停了停,指腹在玻璃上那點模糊倒影的水痕處加重了一點力道,留下一個更深的印記。“主街那家……你繞過去躲開的……是‘江南魚米鄉’。他們的開水白菜……”他指尖在玻璃上某個倒映不出細節的方向點了點,“炖老雞湯的底子。”
診室内一片死寂。消毒水的味道似乎也被陽光沖淡。
蘇晚站在診室中央。逆着光,她臉上的光影模糊不清,但那挺拔的站姿紋絲未動。她看着他指腹在玻璃上點過的一個又一個倒映點,仿佛看見一張無形卻精确無比的蛛網悄然張開。
那不是偶然遇見。
那是長久的、冰冷的、刻意的注視。
每一個她以為悄然繞開的喧嚣街口,每一點她躲閃人群時習慣停頓的角落,每一次她低頭咀嚼壓縮餅幹時吞咽的短暫瞬間……可能都無聲地落在這面玻璃後面,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裡。
冰封的厭倦緩緩下沉,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冰冷粘稠的東西,沿着脊椎悄然攀爬——一種被精準解剖後無聲展覽的窒息感。
沈嶼轉過身。陽光逆流,他的臉在強光的暈染下隻剩下一個深沉的、帶着鋒利棱角的輪廓剪影。
“今晚,”他看着光影裡站立的她,聲音清晰無比地切碎診室的寂靜,每一個字都像用刀刃鑿刻在玻璃上的坐标,“六點半。‘湘臨’後門左側……第三條巷子。深藍色雨棚。”他頓了頓,似乎确認蘇晚聽清了,才補上最後一句:
“巷子隻夠走貓的地方……夠安靜。”
停頓一秒。
“沒有辣。”
最後三個字落地,他收回點在玻璃上的指尖,轉身,走向診室外間。光潔的玻璃上隻餘下幾個即将消散的水印指痕,如同精心标記的坐标。
腳步聲被消音地毯徹底吞沒。診室内隻剩下巨大的落地窗和窗外陽光傾瀉的城市。
蘇晚站在原地未動。陽光穿過玻璃,清晰地照亮她腳前半步光潔瓷磚上——幾顆細小的、被碾碎壓縮餅幹的渣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