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沈嶼的喉間發出一聲短促壓抑的痛哼，身體猛地向上彈了一下，額角瞬間滲出細密的冷汗。薄被下的左臂肌肉線條瞬間繃緊如鐵條，青筋在皮下驟然凸顯！那雙深黑的眼睛猝然擡起，帶着疼痛激起的、近乎捕食者應激性的厲芒，死死盯住蘇晚的臉！

空氣瞬間凍結！

心電監護的滴答聲被此刻無聲的對峙放大。蘇晚懸在他肩上的手指沒有松開力量，指尖清晰地感受着那塊肌肉在他劇痛反抗下産生的恐怖收縮力道！像被困在陷阱裡的猛獸做最後的垂死掙紮！她的身體因為這力量的對抗微微前傾，臉頰幾乎能感受到他疼痛中噴出的、帶着鐵鏽氣息的灼熱氣流。

陽光被厚重的窗簾割裂成細碎的光斑，斜斜投射在他蒼白的臉頰和緊抿的唇線上。汗珠沿着他緊繃的下颌線滾落，砸在雪白的枕巾上，留下深色的小點。

疼痛如同冰面下洶湧的暗流，被強制壓抑着。沈嶼的目光在那短暫的驚怒爆發後，非但沒有移開，反而更深沉、更幽暗了幾分。不再是純粹的審視或威脅，裡面翻湧着一種難以解析的、混雜着疼痛、控制、以及在劇痛邊緣被強行激起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暴烈征服欲。他像是在通過這灼燙的目光，一寸寸剝開她的僞裝，确認着這條被他親手從深淵拖入陽光下的、鋒利而野性難馴的爪牙，是否已學會向主人展露馴服。

蘇晚沒有避開這目光。她的視線依舊維持着無焦點的空茫，如同凝固的琥珀。但身體深處所有的神經都緊繃着，清晰地捕捉着落在臉頰上的灼熱注視。指尖下緊抵着的肌肉痙攣如同狂跳的心髒，傳遞着滾燙的搏動。一種無聲的角力在皮膚的微距處展開。她保持了下壓的力量，卻沒有再加重分毫，隻是穩定地控制着一個臨界點——既刺激痛點，又不至于徹底引爆他瀕臨失控的痛覺神經。

時間在僵持中緩慢流逝。

漸漸地，沈嶼眼中那層翻騰的暴戾如同退潮般漸漸隐去。劇痛激起的搏殺本能如同被強韌的意志力強行按回冰層之下。他急促的喘息一點點平複下去，緊繃得發抖的左臂肌肉在她的按壓下，極其艱難地、一點點地放松下來。每一次微小的松懈，都像繃到極限的弦突然卸掉一扣力。汗水浸濕了他鬓角的發絲。

“……好了。”他終于開口，聲音比之前更沙啞幾分，帶着一種竭力平息的疲憊。

蘇晚指尖的力量應聲松開。

沈嶼的目光最後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那深不見底的瞳孔裡，暴起的餘燼徹底熄滅，隻留下一片深沉的、洞悉的暗影。他閉上眼，似乎耗盡了對抗的力量，濃密的眼睫覆蓋住所有情緒，隻剩下監護儀穩定規律的電子音在病房裡回響。

蘇晚收回手，指尖殘留着他皮膚上汗濕的溫度和肌肉僵硬的質感。她後退一步，拿起角落裡的導盲杖，摸索着重新坐回椅子。病房重新陷入寂靜，隻有消毒水的冷氣在無聲盤旋。

他肩頸的僵痛或許緩解了些許。但留在她指尖下的那陣強韌抵抗的脈搏震顫，卻像一枚滾燙的烙印，無聲地宣告着一個不可更改的事實：她推不開這扇用謊言和血痂封死的鐵門。指間的溫度可以觸碰他的肌理，卻無法消融那深埋在骨髓裡的冰原。如同她掌心那道撕裂的傷口，在繃帶之下，隐秘地生長着新鮮肉芽，又尖銳地刺癢着。

一個依舊佯裝失明的按摩師。

一個在劇痛邊緣展露爪牙依舊被迫馴服的囚徒。

在這片陽光之下，他們各自守着一灘無法結痂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