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序南慌忙擦掉眼角的濕意:“李叔這些...”他指着打開的抽屜,“父親什麼時候...”
李叔走進來,看到抽屜裡的陳列,了然地歎了口氣:“老爺每次參加完你的頒獎禮回來,都會一個人待在書房很久。有一次我送茶進來,看見他正擦拭你的獎杯。”李叔頓了頓,似乎在猶豫要不要繼續,“你大學退學改修攝影那天,老爺把這抽屜鎖了起來,三個月沒打開過。”
“那他為什麼...”林序南喉嚨發緊,像是有什麼東西哽在那裡,“為什麼從不告訴我?”
“林家三代建築師,老爺隻是不知道如何接受唯一的兒子不走尋常路。”李叔輕聲說,粗糙的手掌拍了拍林序南的肩膀,“但他為你驕傲,少爺。上個月徐教授來家裡做客,老爺還特意拿出你發表在《藝術前沿》的作品給人看呢。”
林序南想起父親書桌上那本翻舊了的《藝術前沿》,當時還以為是巧合...
“老爺嘴上不說,其實一直關注你的發展。”李叔繼續道,“你第一次在《城市畫報》發表作品時,他買了二十本分送給事務所的每個合夥人。”
林序南的記憶突然閃回那些看似偶然的機遇——大學時莫名其妙獲得的攝影實習、畢業後《藝術前沿》突然抛來的橄榄枝...他一直以為是自己的才華被伯樂發現,現在卻不禁懷疑,是否父親在暗中鋪設道路?
小心翼翼地将一切恢複原狀,林序南抱着資料離開書房,心緒翻騰。走到門口時,他轉身問李叔:“我爸...最近身體怎麼樣?”
“老毛病了,熬夜畫圖就頭疼。”李叔搖搖頭,“上周還因為趕項目通宵了兩天,夫人氣得把他的咖啡機藏起來了。”
林序南想起季敬禹書房裡的安眠藥瓶。原來他和父親如此相似——都用嚴苛的外表掩飾内心的柔軟,都不善表達關心,都固執地堅持自己的道路。
回程的地鐵上,林序南翻開那本《東南亞雨林建築》,意外發現扉頁上有父親的題字:“給南南,願你的鏡頭能捕捉我看不到的風景。——父”
那是他十八歲生日禮物,卻因為當時正與父親冷戰而被束之高閣多年。手指撫過那行熟悉的字迹,林序南第一次看清了一個事實:他和父親的倔強如出一轍,隻是表現形式不同。
手機震動,季敬禹發來消息:「資料找到了嗎?需要幫忙的話告訴我。」
看着這條簡單的關心,林序南突然明白了父親那些藏在抽屜裡的獎杯意味着什麼——有些愛不必言說,卻始終存在,像建築物的地基,看不見卻支撐着一切。
他回複:「找到了。還發現了一些...意外的寶藏。」
猶豫片刻,他又補了一句:「敬禹,謝謝你教我看見那些被忽略的真實。」
車窗外的城市風景飛速後退,雨水在玻璃上劃出蜿蜒的痕迹。林序南想起父親每次批評他作品時尖銳但精準的建議,想起季敬禹嚴厲背後的栽培,想起自己固執堅持的攝影夢想...
也許真正的成長,就是學會在反光鏡裡看清來時的路,明白那些看似阻礙的風暴,都是塑造我們的力量。
回到季敬禹家時,天已經黑了。門廳的燈溫暖地亮着,廚房傳來煎牛排的香氣。季敬禹系着圍裙站在竈台前,袖口挽到手肘,露出線條分明的小臂。
“剛好趕上晚餐。”季敬禹頭也不回地說,“資料有用嗎?”
林序南放下書,突然有種沖動想擁抱眼前這個人。但他隻是走到季敬禹身旁,接過他手中的木鏟:“我來吧。你擺餐具就好。”
季敬禹挑眉,但沒有反對。兩人在廚房裡默契地忙碌着,偶爾手臂相觸,像一支熟悉的雙人舞。
“那個‘意外的寶藏’是什麼?”用餐時,季敬禹突然問道。
林序南切牛排的手停頓了一下:“我爸…他收藏了我所有的攝影獎項。從五歲開始。”
季敬禹的眼睛微微睜大:“所有?”
“所有。”林序南點頭,聲音有些哽咽,“連我自己都忘記的比賽,他都記得。每個獎杯都擦得锃亮。”
季敬禹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做了一個讓林序南意外的動作——他伸手覆上了林序南的手背,掌心溫暖而幹燥。“我父親也是這樣。”他輕聲說,“我第一本雜志出版時,他買了上百本堆在辦公室裡。”
這個簡單的觸碰和分享,比任何華麗的安慰都更有力量。林序南翻轉手掌,與季敬禹十指相扣。窗外,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一輪新月挂在樹梢,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在兩人交握的手上。
“我該給他打個電話。”林序南說。
“不,”季敬禹搖頭,“等影展結束,親自告訴他。有些話需要看着對方的眼睛說。”
林序南點點頭,突然覺得胸口那個積壓多年的結,正在一點點松動。也許,在某個不遠的日子裡,他能和父親真正和解——不是通過妥協,而是通過相互理解。
就像他和季敬禹一樣,從嚴厲的上司與莽撞的下屬,變成現在這樣,在月光下十指相扣的
這個念頭讓林序南的心跳加速。他擡頭看向季敬禹,發現對方也正注視着他,眼中閃爍着他從未見過的溫柔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