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的收藏。”季敬禹仰頭望着星空,“我十八歲生日那年埋下的,約定在重要時刻開啟。”
林序南的手指緊緊握住酒杯。這意味着...季敬禹認為今天是“重要時刻”?因為他的專題成功?還是因為...
“看,”季敬禹突然指向天空,“天鷹座。”
他傾身過來為林序南調整望遠鏡的角度,手臂不經意地擦過林序南的肩膀。那一瞬間,林序南聞到了季敬禹身上特有的氣息——雪松、紅酒和一絲淡淡的龍涎香。他的呼吸停滞了,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那一小塊接觸的皮膚上。
“看到了嗎?”季敬禹的聲音近在耳畔。
望遠鏡裡,一團星雲像散落的鑽石般閃爍。林序南隻能含糊地點頭,生怕一開口就會洩露自己過快的心跳。
季敬禹退回自己的位置,兩人之間再次拉開距離。夜風拂過山頂,帶着秋的涼意。林序南不自覺地瑟縮了一下。
“冷?”季敬禹問,已經脫下自己的外套遞過來。
林序南接過外套披在肩上,面料上殘留的體溫立刻包圍了他。外套太大了,袖子垂下來蓋住他的半個手掌,就像被一個無形的擁抱包裹着。
“你父親...經常帶你看星星?”林序南小心地問,想起上次季敬禹提到的童年回憶。
季敬禹沉默了一會兒,酒液在他杯中輕輕晃動。“直到我十五歲。”他的聲音異常平靜,“後來他全心投入公司擴張,沒時間了。”
林序南想起自己的父親——那位著名的建築師,永遠埋首于藍圖和模型,隻有在向客人展示家族藝術收藏時才會露出驕傲的表情。“我父親從不理解我為什麼選擇攝影。他覺得那隻是消遣,不是真正的藝術。”
“所以他錯了。”季敬禹斬釘截鐵地說,“你的鏡頭捕捉到的,是許多人永遠看不到的真實。”
這句話像一把鑰匙,打開了林序南心底某個上鎖的抽屜。他突然講述起那個從未對人提起的瞬間——十一歲那年,他用偷藏的相機拍下了父親在設計獲獎建築時的側臉,那張照片至今仍是他最珍視的作品。
“他從未看過那張照片。”林序南輕聲說,“我害怕他不屑一顧。”
季敬禹的目光在星光下深邃如井。“有時候,”他慢慢地說,“我們最害怕的,是把最珍貴的東西交給錯誤的人。”
這句話像一塊石頭,投入林序南平靜的心湖,激起無數漣漪。他想起那支刻着“不合常規的思考者”的鋼筆,想起季敬禹為他辯護時的堅定,想起那個噩夢後遞來的安神茶...
“流星!”季敬禹突然指向天空。
一道銀光劃過夜空,轉瞬即逝。林序南還沒來得及許願,第二顆、第三顆流星接踵而至,整個天空仿佛在燃燒。
“英仙座流星雨,”季敬禹的聲音裡帶着罕見的興奮,“每小時超過一百顆。”
他們并肩躺在毯子上,仰望這場天象奇觀。流星如雨點般墜落,每一顆都帶着短暫而耀眼的光芒。林序南偷偷瞥向身旁的季敬禹——星光在他輪廓分明的側臉上流動,睫毛投下的陰影微微顫動,像是某種脆弱而美麗的生物。
“小時候,”季敬禹突然說,眼睛仍盯着星空,“我相信每顆流星都是一個人逝去的夢想。它們燃燒自己,隻為在消失前發出最亮的光。”
林序南的心像被什麼東西緊緊攥住。這個浪漫的比喻與季敬禹平日理性的形象形成鮮明對比,揭示了他不為人知的詩意一面。
“現在呢?”他輕聲問,“你還這麼認為嗎?”
季敬禹轉頭看他,目光如炬:“現在我更相信,有些夢想不必墜落。”
他們的視線在星光下交彙,時間仿佛靜止了。林序南能看清季敬禹瞳孔中反射的萬千星辰,能感受到他呼吸間淡淡的酒香。這個距離,隻要稍微前傾...
季敬禹卻突然坐起身:“該回去了。明天還有工作。”
回程的車裡,兩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中。林序南望着窗外飛逝的景色,回味着那個幾近魔幻的夜晚。季敬禹專注駕駛,側臉在儀表盤的微光中忽明忽暗。
當車子停在季敬禹家門前時,林序南終于鼓起勇氣:“謝謝你今晚...分享這些。”
季敬禹熄火,轉向他。車庫的感應燈亮起,照亮了他疲憊卻平和的面容。“敬禹,”他輕聲糾正,“至少在家裡。”
林序南點點頭,心跳如雷。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房子,月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在地闆上畫出一道銀色的軌迹,像是通往某個未知世界的入口。
上樓前,季敬禹在樓梯口停下:“對了,”他頭也不回地說,“下周末有個私人藝術沙龍,蘇雯主辦。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林序南的呼吸停滞了一秒:“當然。”
“晚安,序南。”季敬禹輕聲說,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而非姓氏,然後消失在樓梯拐角。
林序南站在客房門口,手中仍緊握着那支星辰鋼筆。他想起季敬禹說“有些夢想不必墜落”時的眼神,想起流星劃過天際時兩人之間那種無言的默契,想起那個幾乎發生的、未完成的靠近...
窗外,最後一顆流星拖着長長的尾巴劃過夜空。林序南閉上眼睛,許下了一個不敢說出口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