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堅持一下,”季敬禹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把最後這部分案例補充完整。”
林序南強打精神繼續工作,但不知何時,他的意識還是滑入了黑暗。
“序南。”
有人輕輕推他的肩膀。林序南猛地擡頭,發現自己竟然趴在桌上睡着了,嘴角還挂着可疑的水漬。季敬禹站在他身旁,表情介于好笑和無奈之間。
“兩點半了,"季敬禹說,"回家吧。”
林序南茫然四顧,發現電腦屏幕已經暗了下去,桌上散落的文件被整齊地歸類,他的提案則放在最上面,密密麻麻全是季敬禹的紅筆批注。
“您...都改完了?”
“基礎框架可以了,”季敬禹穿上大衣,“明天再細化。”
走出大樓時,夜風讓林序南徹底清醒了。星空格外明亮,街道上空無一人。季敬禹的車就停在路邊,車窗上結了一層薄薄的霜。
“上車,”季敬禹打開暖氣。
林序南系安全帶時,無意中瞥見自己肩上搭着一件陌生的西裝外套——深灰色的,面料精良,帶着淡淡的龍涎香。他瞬間意識到這是季敬禹的衣服,而自己完全不記得它是怎麼到自己肩上的。
“謝謝,”他小聲說,小心地折好外套遞還給季敬禹,“為了...所有。”
季敬禹接過外套随手放在後座,沒有回應。但在某個紅燈前,林序南确信自己看到他嘴角微微上揚。
接下來兩天,林序南幾乎住在了辦公室。提案在季敬禹的指導下不斷完善,加入了更多市場分析和讀者調研數據,但核心的藝術理念始終未變。每次當林序南想要放棄某個藝術性很強但商業風險較大的部分時,季敬禹反而會堅持保留。
“妥協太多就失去特色了,”他說,“找到平衡,不是一味讓步。”
周五的決策會議比林序南想象的還要激烈。當季敬禹宣布采用他的跨界藝術專題作為下季度主打時,會議室裡一片嘩然。
“這太冒險了!”李敏拍桌而起,“我們的核心讀者是四十歲以上的收藏家,他們不會對這種街頭文化感興趣!”
“正因如此,”季敬禹冷靜回應,“我們需要吸引年輕讀者。數據顯示,藝術消費群體正在年輕化,如果我們不主動求變,五年後就會失去市場。”
他調出一組圖表,正是這兩天和林序南一起準備的調研數據。“此外,Urban Luxe品牌已經表示有興趣冠名這個專題,預算比傳統藝術贊助高出30%。”
這個轉折連林序南都沒想到。他驚訝地看向季敬禹,後者給了他一個幾不可見的點頭——原來主編大人早就暗中鋪好了商業通路。
會議結束後,林序南在走廊追上季敬禹:“謝謝您,我沒想到...”
“不用謝我,”季敬禹打斷他,“是你的想法打動了客戶,不是我。”他停頓了一下,“今晚有空嗎?”
林序南的心跳突然加速:“有...有啊。”
“七點,我車庫等你。”季敬禹說完就走,留下林序南站在原地,不确定自己是否聽錯了邀請。
晚上七點整,林序南站在地下車庫等季敬禹,不停地調整衣領。他穿了最滿意的一套休閑裝,甚至噴了一點古龍水——雖然馬上又覺得這太刻意而試圖擦掉。
季敬禹的車無聲地滑到他面前。車窗降下,林序南驚訝地發現主編大人今天沒穿正裝,而是一件簡單的深藍色上衣和休閑褲,頭發也比平時随意,看起來年輕了許多。
“上車。”季敬禹說,嘴角挂着罕見的輕松笑意。
車子駛出城區,向郊外駛去。林序南想問目的地,但季敬禹專注駕駛的側臉讓他保持了沉默。一小時後,他們停在一處偏僻的山坡上。四周一片漆黑,隻有滿天繁星清晰可見。
“這是...”林序南下車時倒吸一口冷氣。
“我的秘密觀星點。”季敬禹從後備箱取出兩罐啤酒和一個保溫袋,“沒人知道這個地方。”
他鋪開一張野餐毯,示意林序南坐下。啤酒罐打開時發出清脆的“嘶”聲,在寂靜的夜空下格外響亮。
“敬不合常規的提案。”季敬禹舉起啤酒。
林序南與他碰杯:“敬願意冒險的主編。”
啤酒冰涼苦澀,但林序南幾乎嘗不出味道。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身旁這個人身上——季敬禹仰頭看星星時脖頸的線條,喉結随着吞咽上下滾動的弧度,還有他放松時微微下垂的眼角。
“看,”季敬禹突然指向天空,“北鬥七星。”
林序南順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銀河像一條閃爍的絲帶橫貫夜空。他從未見過如此清晰的星空,城市的燈光污染讓這樣的景象成為奢侈。
“小時候,”季敬禹的聲音在黑暗中顯得格外柔和,“我父親常帶我來這裡。他說星星是最好的藝術導師——永恒、純粹,不為任何人改變軌迹。”
林序南側頭看他。星光下,季敬禹的輪廓顯得格外清晰又格外脆弱,像是某個一碰就會消失的幻影。
“就像你,”季敬禹突然轉向他,目光灼灼,“你堅持的那些‘不切實際’的藝術理念,在商業至上的今天,就像這些星星一樣罕見。”
林序南的呼吸停滞了一秒。季敬禹離得太近了,他能聞到對方呼吸中淡淡的啤酒花香,能看到他瞳孔中反射的星光。
“我...”林序南的聲音哽在喉嚨裡。
季敬禹卻突然退開,仰頭喝幹最後一口啤酒。“該回去了,”他站起身,“周一專題就要啟動,有的忙了。”
回程的車裡,兩人都異常沉默。但這次的沉默不再尴尬,而是充滿了一種奇妙的張力,像是有什麼無形的東西在他們之間生長,看不見摸不着,卻真實存在。
當車子停在季敬禹家門前時,林序南鼓起勇氣:“謝謝您今晚...分享這個地方。”
季敬禹熄火,轉頭看他。車庫的感應燈自動亮起,在他深邃的眼窩投下陰影。"叫我敬禹,“他輕聲重複幾天前的話,"至少在家裡。”
林序南點點頭,心跳如雷。兩人一前一後走進房子,月光透過落地窗照進來,在地闆上畫出一道銀色的界線,像是通往某個未知世界的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