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序南正埋頭整理下周要用的采訪錄音,辦公桌突然被人敲了兩下。他擡頭,看見一張熟悉的笑臉。
“錦程?”他差點從椅子上跳起來,膝蓋撞到桌底發出悶響,“你怎麼在這兒?”
他的發小沈錦程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深藍色休閑西裝,脖子上挂着訪客通行證,正得意地晃着腦袋。陽光透過落地窗在他栗色的卷發上跳躍,襯得他整個人都閃閃發亮。“驚喜吧?我來這邊談個合作項目,順路看看你小子混得怎麼樣。”
林序南看了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下午四點二十,離截稿還有三小時。透過玻璃牆,他能看見季敬禹正在會議室和廣告部開會,修長的手指正敲擊着投影屏幕上的數據圖表。
“走,去茶水間說。”他拉着沈錦程快步離開辦公區,生怕被主編銳利的目光捕捉到。
茶水間裡,沈錦程自來熟地翻找着咖啡膠囊,手腕上的卡地亞藍氣球手表在燈光下泛着低調的奢華。“可以啊,《藝術前沿》的實習,居然不告訴我。”他捅了捅林序南的肋骨,古龍水的氣息撲面而來,“怎麼樣,那個傳說中的季魔王真那麼可怕?”
林序南下意識皺眉,茶水間的空調突然吹來一陣冷風,讓他後頸的汗毛豎了起來:“誰說的!”
“圈子裡都知道啊,”沈錦程誇張地挑眉,眼角那顆淚痣跟着動了動,“季敬禹,業内出了名的完美主義暴君,把實習生罵哭是家常便飯。”他湊近壓低聲音,溫熱的氣息噴在林序南耳畔,“聽說上個月有個被他訓得直接辭職了?連三個月的工資都不要了。”
林序南的手指無意識收緊了咖啡杯,陶瓷杯壁傳來的熱度燙得他掌心發疼。季敬禹确實嚴格,但沈錦程的描述和他認識的主編判若兩人。“那些都是謠傳,”他聽見自己說,聲音在空曠的茶水間裡顯得格外清晰,“季主編隻是要求高,但很公平。”
沈錦程吹了聲口哨,聲音在安靜的茶水間裡格外刺耳:“哇哦,才不到三個月就被洗腦了?”他上下打量着林序南,目光具有穿透性,“看看你,活像個迷你季敬禹。”
林序南低頭看了眼自己的着裝——确實,不知不覺中,他模仿起了季敬禹的穿衣風格。這個發現讓他耳根發熱,像是被人窺見了什麼不得了的秘密。
“說真的,”沈錦程突然正經起來,手指輕輕敲擊着大理石台面,“你在這兒能學到什麼?整天修圖剪片做苦力吧?我爸畫廊正好缺個策展助理,工資是你這兒的三倍。要不要...”
“不用。”林序南打斷他,聲音比他想象的要堅決,“我在這裡很好。”
沈錦程眯起眼睛,琥珀色瞳孔在陽光下收縮成一條細線:“不對勁。你以前從不為哪個上司辯護的。”他露出促狹的笑容,露出那顆标志性的虎牙,“除非...季敬禹是…”
“胡說什麼!”林序南的聲音陡然提高,引得路過茶水間的幾個同事側目。他趕緊壓低聲音,喉結不自然地滾動了一下,“我隻是...欣賞他的專業态度。”
“專業?”沈錦程不屑地撇嘴,修長的手指把玩着咖啡勺,“把藝術商業化也叫專業?《藝術前沿》不就是靠明星封面和軟文賺錢的嗎?那些深度報道有幾個真正懂藝術的人在看?”
林序南胸口騰起一股無名火,像是被人踩到了最珍視的寶貝。“你知道上期關于街頭塗鴉藝術的專題是誰做的嗎?季敬禹親自帶隊,花了兩個月走訪六個城市,跟着塗鴉藝術家在半夜的天橋底下蹲點。”他的語速越來越快,手指不自覺地比劃着,"還有前年的‘邊緣藝術家’系列,讓四個被主流忽視的創作者得到了國際關注。商業化怎麼了?沒有銷量怎麼維持雜志運轉?怎麼支持那些真正的好藝術?”
沈錦程目瞪口呆,咖啡勺掉在大理石台面上發出清脆的響聲:“老天,你簡直像是季敬禹本人附體了。”
林序南自己也愣住了。這些觀點有些是他從未明确想過的,此刻卻像早已在心底醞釀多時,自然而然地傾瀉而出。茶水間的空調發出輕微的嗡鳴,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後背已經濕了一片。
“好吧,既然你這麼崇拜他,”沈錦程聳聳肩,西裝面料随着動作發出沙沙聲,“那這位季大主編給你什麼特别指導了?除了讓你加班到半夜?”
林序南張口欲言,卻突然意識到——季敬禹确實給了他特别指導。那些深夜的改稿意見,出差時的專業點撥,甚至清溪鎮那晚的談話...但這些都是他們之間心照不宣的秘密,不适合與外人分享。
記憶中的畫面如走馬燈般閃過:季敬禹在淩晨兩點的辦公室裡為他講解構圖原理時疲憊的雙眼,在清溪鎮的雨夜所以他蓋上被子時指尖的溫度…
“我就知道,”沈錦程得意地笑了,露出勝利者的表情,“他對所有人都一樣苛刻,隻有你還傻乎乎地…”
“林序南。”
一個冷峻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兩人同時轉頭,季敬禹不知何時站在那裡,手裡拿着一疊文件。他今天穿了深灰色三件套,銀灰色的領帶夾在燈光下閃着冷光,整個人像一把出鞘的利劍。
“季...季主編。”林序南莫名有種做壞事被抓包的緊張感,喉嚨突然發緊。
季敬禹的目光在沈錦程身上停留了一秒,又回到林序南身上:“四點截稿的封面文案,為什麼還沒發到我郵箱?”他的聲音不大,卻讓茶水間的溫度驟降。
林序南臉色刷白——他完全忘了這茬。電腦裡的文檔還停留在第三段沒寫完。“對不起,我馬上…”
“六點前。”季敬禹簡短地說,轉身要走,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清脆的聲響。
“季主編!”沈錦程突然叫住他,伸出手,“我是沈錦程,‘錦瑟畫廊’的藝術總監。”他的聲音突然變得正式而圓滑,像是切換了人格。
季敬禹停下腳步,禮節性地握了握手:“季敬禹。”他的目光掃過沈錦程價值不菲的手表,表情沒有絲毫波動。
“久仰大名,”沈錦程笑容燦爛,露出完美的八顆牙齒,“正好有個合作想和您聊聊。我們畫廊下個月要辦一個青年攝影師聯展…”
“聯系市場部預約時間。”季敬禹打斷他,看了眼腕表,表盤在燈光下反射出一道冷光,“失陪。”
沈錦程的手尴尬地懸在半空。林序南看着季敬禹離去的背影,既為他的無禮感到抱歉,又莫名有種被維護的竊喜——季敬禹顯然聽到了部分對話,卻選擇用最季敬禹的方式表達立場。
”天啊,”沈錦程收回手,誇張地搖頭,卷發随着動作輕輕晃動,”比傳聞中還糟糕。你到底看上他什麼了?”
林序南沒有回答。他匆匆喝完咖啡,苦澀的液體滑過喉嚨:“我得回去趕稿子了。晚上請你吃飯賠罪?”
送走沈錦程後,林序南全神貫注地投入到文案修改中。五點五十分,他按下發送鍵,長舒一口氣。正要去茶水間倒水,艾米攔住了他。
”季主編讓你去他辦公室。……艾米壓低聲音,“他剛才回來時臉色不太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