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敬禹看着突然出現在面前的“新”盤子,挑眉看向林序南。年輕人假裝專注地聽服務員講解,耳尖卻微微發紅。季敬禹嘴角幾不可見地上揚,什麼也沒說,隻是将叉子轉向盤中的蜜瓜塊。
主菜過後是團隊遊戲環節。市場部主管李姐拍手召集大家:“今天玩‘藝術猜猜看’,分成兩組,一人描述展品特征,隊友猜作品名稱和作者。輸的隊伍要喝苦瓜汁!”
分組采用随機抽簽。林序南抽到了藍隊,擡頭尋找隊友時,發現季敬禹也舉着藍色卡片向他走來。
“看來我們是一隊。”季敬禹說,語氣比平時随意。
遊戲開始。紅隊先上,描述《星空》時用了“旋轉的天空”,隊友順利猜出。輪到藍隊,第一個上場的是林序南。
他抽到的卡片是《記憶的永恒》。“呃…融化的鐘表...沙漠…”他結結巴巴地描述。
“達利!”季敬禹幾乎立刻回答。
“正确!下一張…”
幾輪下來,藍隊遙遙領先。林序南發現季敬禹對現代藝術了如指掌,幾乎能在三句話内猜出任何作品。最後一輪決勝局,季敬禹抽到了《泉》。
“這...”向來口若懸河的主編罕見地卡殼了,“小便器...杜尚...1917年..."
“《泉》!”林序南脫口而出。
"藍隊獲勝!"李姐宣布。
紅隊哀嚎着喝下苦瓜汁時,季敬禹轉向林序南:“你怎麼知道是《泉》?我描述得那麼差。”
“因為您說了‘小便器’”林序南笑道,"再加上年份,隻能是那個震驚藝術史的作品了。”
季敬禹看着他,突然輕笑出聲。那是一個真正的、放松的笑容,眼角浮現出林序南從未見過的細紋。“看來我們配合得不錯。”
林序南的心髒漏跳了一拍。陽光下,季敬禹的笑容讓他想起冰川融化後露出的第一抹綠色。
遊戲結束後是自由活動時間。林序南端着一杯檸檬水走到露台上透氣。遠處,幾個同事正在參觀香草園,笑聲随風飄來。他注意到季敬禹被市場部的幾位主管圍住,似乎在讨論什麼嚴肅話題。即使在這樣的場合,主編也難以完全擺脫工作。
“躲在這裡幹什麼?”小王突然出現在身旁,“走,去溫室看看,聽說有稀有熱帶水果。”
林序南跟着同事穿過花園,來到巨大的玻璃溫室。裡面溫暖潮濕,種滿了各種他叫不出名字的植物。導遊正在講解:“這是我們的芒果區,品種包括…”
一股甜膩的芒果香氣撲面而來。林序南突然想起季敬禹的過敏,下意識回頭尋找他的身影。透過溫室的玻璃牆,他看到季敬禹獨自站在露台角落,正揉着太陽穴,臉色有些發白。
“你們繼續,我回去拿點東西。”林序南對小王說,快步離開溫室。
他徑直走向餐廳廚房,向廚師要了一杯溫水、一片檸檬和一小塊生姜。“有蜂蜜嗎?謝謝。”他快速調制了一杯飲料,又拿了一條幹淨毛巾浸濕擰幹。
露台上,季敬禹仍站在原地,但呼吸明顯變得急促,頸側泛起了不正常的紅疹。
“季主編,”林序南快步走近,"您過敏了。"
季敬禹擡頭,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随即是無奈:“隻是輕微反應…”
林序南不由分說遞上濕毛巾:“敷在發紅的地方。”又将特制飲料推給他,“喝了它。蜂蜜緩解喉嚨腫脹,姜促進血液循環。”
季敬禹接過毛巾,猶豫了一下才按在脖子上。“你懂醫?”
“我媽她是醫生。”林序南緊盯着季敬禹的反應,“您需要抗組胺藥嗎?我可以去…”
“不用。”季敬禹喝了一口飲料,眉頭舒展開來,“這個…很有效。”他停頓了一下,“謝謝。”
兩人沉默地站在露台上。遠處傳來同事們的笑聲,顯得這裡更加安靜。林序南注意到季敬禹的睫毛在陽光下呈現出淺棕色,與他平日深色的形象形成微妙反差。
“你不去和他們一起?”季敬禹問,目光投向遠處的溫室。
“我更擔心您的過敏反應。”林序南實話實說。
季敬禹轉頭看他,眼神難以解讀:“為什麼?"
“因為…”林序南突然語塞,“因為您是我的上司?”這話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信。
季敬禹輕笑一聲,沒有追問。他放下毛巾,紅疹已經消退了些。“你知道嗎,”他忽然說,“當主編五年,你是第一個注意到我芒果過敏的人。”
“不可能,”林序南脫口而出,“每年體檢表上不是都…”
“體檢表是時檸處理的。”季敬禹打斷他,“同事們隻知道我不吃芒果,沒人知道原因。”他停頓一下,“除了你。”
林序南不知該如何回應。陽光透過葡萄架在他們之間投下斑駁的光影。
“季主編!”市場部李姐的聲音從遠處傳來,“有個緊急電話找您!”
季敬禹的表情瞬間恢複了平日的冷靜自持。“失陪。”他對林序南點點頭,轉身離去。
林序南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目睹了什麼——季敬禹罕見的、不設防的一刻。那個總是完美無缺的主編,也會有過敏反應時的脆弱,會為了一杯特制飲料真誠道謝,會記得誰曾關心過他的小秘密。
回程的大巴上,林序南特意選了靠窗的位置。正當他望着窗外發呆時,身邊的座位一沉——季敬禹坐了下來,手裡拿着兩杯咖啡。
“給你的,”他遞過其中一杯,“不加糖,少量奶,對吧?”
林序南驚訝地接過。他隻在入職第一天随口提過一次自己的咖啡偏好。“謝謝,你怎麼…”
:職業習慣。”季敬禹輕描淡寫地說,但嘴角微微上揚,“記住細節。”
大巴啟動,駛向市區。季敬禹很快被前排的市場部主管叫去讨論事情。林序南小口啜飲着咖啡,發現杯蓋上用馬克筆畫着一個小小的笑臉——絕對不是咖啡店的标記。
他擡頭看向前排。季敬禹正專注地聽同事說話,修長的手指間轉着一支鋼筆,後頸上還隐約可見淡淡的紅疹痕迹。陽光透過車窗灑在他的側臉上,勾勒出一道溫暖的輪廓。
林序南突然想起母親常說的話:過敏反應是身體在告訴你什麼對它真正重要。他低頭看着咖啡杯上的笑臉,感覺自己的心髒也正經曆着某種奇特的“過敏反應”——輕微的刺痛,伴随着無法忽視的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