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郎君既不想,就不能強求,我花五十兩,做個好人換你。”說話的人滿臉不雅氣,尖嘴猴腮的五十歲樣。
衛子矜眉眼微皺,卻還是一副溫柔眉眼。
虞美人在二人之間打量,訝然道:“你想換?讓姐姐和這種人。”衛子矜穿着富裕,卻是個書生,而他此刻的表情在思考。
“不換,麻煩帶路。”
婢子推門退下,混着脂粉的香氣和海棠香撲鼻而來,季媚兒倚靠在繡花軟榻上,一襲藍緞色的衣裙裹在她纖細的柳腰,肩頭因衣襟滑落,露出凝脂。
衛子矜哪見過這場景,頓時臉紅心跳不禁,閉起眼不敢睜開,端起兩臂朝她深揖,“無意冒犯娘子,望娘子海涵。”
“麻煩娘…娘子,煮一壺茶。”
季媚兒那見過這般呆子,來她這的,多半是看上她的容貌身子,每每進門就迫上眉睫。
她眸光微動,愣了好一會兒,噗嗤一笑,“郎君喜海棠茶嗎?”
“都行。”
季媚兒将自己的衣肩拉好,擡腕低眉,煮了一壺茶,在她的動作裡,腰間的鈴铛一陣顫抖,振進衛子矜心間。
兩個人就這樣坐了半宿,後半宿季媚兒手撐在桌上睡着,衛子矜半閡半開的眼,起身将人小心的抱進了床榻,背對着床坐了一宿。
床上的人悄咪咪睜開眼,滿眼笑意的看着他的背影。
後來醉蝶閣的季媚兒隻見客。
風傳來花信,春日暖陽的照耀,石間生出嫩綠的苔藓。
衛子矜每月都會見季媚兒,今早,他給了醉蝶閣的老媪一大筆銀子,才同意季媚兒踏春。
季媚兒帶着婢子前來,季媚兒的美與虞美人是恰恰相反,季媚兒不像青樓女子,一颦一笑到出自于大家閨秀,臉豔而不俗,衣着豔而不妖,虞美人是媚中帶點可愛。
婢子站在一旁,季媚兒笑着和衛子矜對答,忽然想起妹妹經常玩的遊戲,又來興緻,“趁着春色,我們玩個遊戲,我們一人将眼睛蒙住,抓住對方便能問對方一個問題。”
路中有石子,有花枝,有草叢。
“好。”
季媚兒用一碎條遮住了衛子矜的眼睛,玉耳紅透,這遊戲是妹妹的與他人的趣味。
衛子矜的眼前被黑暗籠罩,一下子有些慌亂,喊聲,“媚兒。”
這是衛子矜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季媚兒瞳孔微微一亮,掩不住的喜悅。
衛子矜碰到了一雙手,他牽着,想起遊戲規則,“我好像抓到你了。“
弄花香滿衣,小花落在兩人肩頭,季媚兒眸光盈盈,滿眼的柔情,“我輸了。”
再後來,季媚兒遮住了眼,衛子矜走在前頭,若有障礙物,他就發出聲音,引她走向自己,若有石子,就将石子撿起,有花枝就走在她身後将花枝擡高,一直倒着走她的前頭。
季媚兒走了很久,總覺得自己要抓到時總碰不到人。
“郎君,我累了,腳疼。”
衛子矜知道這是她的心計,可他總是無法拒絕,“季娘子向前走兩步就抓到了。”
季媚兒聽話走了兩步,在最後一步踩到了衛子矜放下的石子,石子不大,但多個堆在一起,引起了季媚兒的驚呼。
“嘭!”
兩個人摔在了一處,季媚兒不疼,摸到了軟乎乎的一片,撐在腰邊的雙手借着力,将眼中的布條取下,發現身下的衛子矜閉着眼,摔得不輕。
身下的小草被兩人壓得擡不了腰身,衛子矜眼睫一顫,緊接着與趴在他身上的少女雙目相視,少女的暈着水色的眼眸近在咫尺,那摘下的布條一半在季媚兒手心,一半落在衛子矜的心衣。
四下寂靜,金色羽毛的陽光灑在花草皆豔,兩人的呼吸絞纏在一起。
衛子矜不是故意的,他本想将石子放下接過她。
辛而兩人不是什麼大傷。
根據遊戲規則交換了問題,季媚兒得知了他是衛家之子。衛子矜發現了季媚兒的被賣之前的身世,兩人心照不宣的誰也沒有說話。
在分别之際衛子矜告訴她,“等到這個冬日,我就幫你贖身。”來娶你。
從春到冬有一年,這一年裡衛子矜沒再去過醉蝶閣,每日的埋頭苦讀不顧白日還是黑夜,等到過了這個秋他考過了科舉,得了阿爹歡喜,阿娘就會在府裡多陪陪他,到時候阿爹答應了他許一個承諾,他就請婚。
等來的是他榜上無名,阿娘的死,季媚兒的一句“不見”。
那一夜裡他像是失了魂魄的遊兒迷途一樣,不知該往哪去,迷迷糊糊中聽到路邊有一浪蕩子說:“季媚兒再怎麼清高,最後還不是做了别人的外室,可惜沒嘗過什麼知味。”
衛子矜氣急,和人打了起來,他一個書生哪會打架,最終落得一個下風,腿被生生折斷。
一瞬間他失去了所有,阿娘死了,季媚兒不見了。
阿娘死後的一個月後,阿爹帶着一名女子回府,衛子矜盯着眼前熟悉的眉眼,發了好大的一通火,所有人都以為他接受不了衛老爺帶回來的女子,府裡隻剩下了他。
阿爹又一次不再回府,走之前盯着他的眼睛告訴他,“我會和媚兒成婚,她腹中有了我的孩子。”
是啊,孩子,那他是誰?衛子矜在書房中大笑,喝了一壺烈酒,忘記,忘記這所有。
他畫了很多的畫,想起在之前與季媚兒的時光,他拿起杯盞,“終有一日,我會執筆,畫下春和景明,畫下花落人間。”
他又喝醉了,在醉的途中畫下了季媚兒。
再到後來他碰到了衛姨,衛姨說露了嘴,告知了一個秘密,“季媚兒得了心悸活不了多久”。
他從劉憫竣哪裡得知有一個人會蠱術,知天下,能醫疾病,他求劉憫竣讓人見他一面。
一個雨夜裡,黑衣人帶着面具,将法子告訴了他,他聯通衛姨做了局,每十五日便用傀儡蠱取一女童心髒,那把殺人的刀是季媚兒送于他的。
他知道這天下有很多滿于他的事情,比如父母并不相愛怎會有了他,比如阿娘沒有心悸又怎會死于心悸,再比如有心利用他的人他怎會不知。
他主動将匕首擱在姜枝意的脖子上,成了要死之人,将所有的罪頂了下來。
衛子矜被燕司瑾抓到了大理寺獄,為了讓他招供幕後黑手,燕司瑾竟想用墩鎖刑,還好姜枝意來的及時,姜枝意不知做了什麼,他昏睡了過去,再次醒來,是被燕司瑾潑了一身的冷水。
直到姜枝意什麼也問不出。
他早就知道自己會死,在拿到蠱蟲的那一日,就将自己做為蠱器養于那些傀儡蠱。
明白了夫子說的那句,“滿而不滿,放得圓滿”。
他要死了,渾身疼的厲害,蠱蟲爬滿了他的心髒,他好像回到第一次見到媚兒的時候,她問:“子矜,喜海棠茶嗎?”
他想回她,喜的,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