榴花發現如今的娘子變得很不一樣,若是以前的娘子,面對老夫人是不會多言一句,憋着氣将心頭的委屈忍下,在夜裡偷偷掉眼淚,連記性也變得愈發不如原來,以前的事,忘了大半,榴花心裡感歎道:“娘子真是長大了。”
榴花努努嘴,眼睛裡還有淚花,一眨一眨的看向姜枝意,垂首低語:“娘子忘了?你從小身子孱弱,借住于裴府養護身子,和裴氏的小郎君‘裴安鶴’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在月前裴郎君上門提親,與你訂下婚約,你雖用自己的命要挾不嫁,可老夫人已和裴家交換了命帖。”
姜枝意思忖半刻,頓時有些意外,如若她沒有記錯,皇宮裡是有一位姓裴的禦醫得聖上盛寵,難道是一家?
“榴花啊,那我考考你,裴郎君是不是醫師聖家的裴?”
榴花胸脯一挺,“自然是。”
榴花對娘子嫁去裴府這件事,是雙手雙腳都贊成的,裴郎君每日都會差小厮過問娘子的身子,裴府的人對娘子也甚是喜歡,可娘子不同意的,她隻能作罷。
“對了,娘子之前交代我的事,都辦好了,你與裴郎君的信物我也鎖進了盒子裡。”
姜枝意目光疑惑,似乎在嘗試理解對方的語言,“我交代你的事?”
“對啊,娘子之前讓我藏了一盒的東西,不是說,若是有一天,你想看了再拿給你,否則不可輕易拿出。”
隐隐約約姜枝意心裡有片迷霧散開,她從卧榻彈身而起,眼睫不經意間顫動,握住榴花的手腕,斟字酌句地說:“榴花,你将東西拿來,我現在就要看。”
榴花不明所以,被姜枝意的突如其來的動作吓的心一抖,雖如此,但照做的回房,再回來時,手裡捧着銀邊鑲金的木盒。
榴花注視着榻上嬌容花貌的少女,少女的目光剔透得像灑在碎銀上的月光。
姜枝意目光落在上下蓋的緊閉盒子,手覆上鎖扣,喃喃道:“鑰匙呢?”
“娘子又忘了,鑰匙在你那,你隻将盒子交與我手裡。”
窗邊的暮色降臨,月色中天,牆頭一束桃花竄出,馥郁香氣流轉春夜,将軒窗外的景色的裝點的如火如荼。她的眉眼染上水漬,敲門聲此起彼伏,打斷了欲要開口問話的姜枝意。
婢子欠了欠身,徐徐道:“娘子,我來傳老夫人的話,本月晦日是去玉清觀的日子,侵晨出發,這幾日好好準備。”婢子頓了頓,“夜涼,娘子早早休息。”
姜枝意抓住“玉清觀”三字,腦中浮現出一個人影,想起為她算命的白胡子老頭,前世他和燕司瑾一同去的,她一個人閑逛走到了後院,碰見這老頭,當時抓住她的手非要給她算一卦,那卦并不是好卦,誰知卻真的靈驗了,她真的如卦象所說,死在了大婚前夕。
前世隻有她一人知曉此事。
她閉了閉眼,長長的睫毛如春日蝶翼一般美好,然而再睜開時,眼底翻湧着看不懂的情緒。
等窗外有了一瞬安靜,才開口道:“好,我知道了。”
甯遠候府的老夫人忠于道教,總認為自己得于的一切是上天所賜,每年都會去道觀吃齋祈福五六日,已持續多年,又接到甯遠侯的捷報,自是要去玉清觀拜謝。
等榴花出去後,姜枝意将首飾盒翻了個遍,她不是原身,自是不知道鑰匙放哪了,到後面連榻縫都仔細摸索完,喝了好幾口茶水,仰躺在榻上,一隻手搭在腦袋上擋住刺眼的燭火,不經意間長歎。
原身到底把鑰匙藏在了哪?
找不到,隻能想想其他的辦法,哪天找個鎖匠,實在不行就用五馬分屍之法,不過是一個盒子罷了。
……
到了去玉清觀的日子,風影因傷口未愈,被姜枝意嚴令不可出房門,姜枝意随祖母和阿娘上山。
道觀坐落于山峰上,四周環繞着青山,一派生機氣象,正門坐落兩隻石獅子,道觀上香火缭繞,石階善男信女絡繹不絕,鐘聲悠遠,青燈佛影,誦經之聲不絕于耳,幾株參天的松柏遮天蔽日,隻露出一小塊天地。
姜枝意右腳先跨進門檻,擡頭便見一尊高大的道家尊像立于中間,慈眉善目的俯視着衆生信徒,下面擺了三鼎香爐,香爐之上煙霧缭繞。
旁邊有兩個道士,一個道士正手裡拿着一支簽為香客解簽,另一個較小的道士手裡拿着簽桶,看着大道士手中的簽,好奇般探頭探腦在香客裡之間。
目光落到姜枝意的臉上,似是有些驚訝,有些興奮,看了她好幾眼。
姜枝意随着祖母的動作,站在尊像前,兩膝跪在蒲團之上,淡然阖眼,胸前的雙手肅立合掌參拜。
門外,風吹散清晨的霞光,菩提樹挂着的紅色祈福長條随風飄搖。
一年歲漸長的老道長隻身前來,一身青色道袍,手持拂塵,青絲上頭戴道冠,衣裳繡着一隻仙鶴展翅欲高飛,步伐矯健走進殿中,開口有股淡淡超脫世間的音色。
“姜老夫人,最近身體可安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