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莉娅讀完了嗎？”

“還沒有，她說想和你聊聊這本書。不過，請你和我談談你的看法吧，我很期待能聽到你的觀點。”

“嗯……讀這本書的時候，我總是想到你跟我說過的蘇珊·布朗奈爾·安東尼。其實，更應該說是你和我講過的那些新奇的觀點。就拿我們女性作為例子吧，第十二章有一段話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們對女人談及‘愛’‘責任’‘正确’‘錯誤’‘憐憫’‘希望’和其他非理性和帶有情感的概念，其目的隻是為了用這些虛構不實的東西來控制精力旺盛的女人；但在男人之中以及在書本裡，我們使用完全不同的詞彙，甚至可以說是男性獨有的語言。‘愛’變成‘對利益的預期’，‘責任’變成‘需要’或‘合适’，其他詞語也相應地發生改變……你瞧，我都能把這段背下來了。我有一些從來都沒有過的感受，我很困惑，更有些害怕，因為我覺得……這可能就是現實。”說到這裡，瑪麗絲停了下來，有些擔心這話會冒犯到亨利。

“我很榮幸你願意和我分享這些，”亨利轉過身認真地看着她，語氣嚴肅，“而最可悲的事是，這就是事實。我的哥哥們時常教導我要娶一位柔順體貼的妻子，她不一定要是身份顯赫的貴族小姐，但一定不能太聰明。你們從小就被教育要謹言慎行，等待浪漫的愛情降臨到身上，可以嫁給一位體面的紳士，這不正是‘非理性和帶有情感的概念’嗎？”

瑪麗絲感到思緒都亂作一團，遲疑地開口:“那到底哪種觀點才是正确的呢？”

“别人給你灌輸某種觀點，常常是因為他想讓你也那樣覺得。統治者永遠隻會傳播他想傳播的觀點。可是你是獨立的個體，瑪麗絲小姐，你可以有千千萬萬種觀點，無關是非對錯，你可以想你所想，做你所做。”

“那我認為書中的諷刺是真的。但書裡有一點和現實中不一樣，”瑪麗絲故作輕松地笑了笑，“起碼我們不會像平面國裡的女人那樣精力旺盛而危險。”

“女性可以是任何樣子的，”亨利目視前方，一頭金發被海風溫柔地吹動，“上帝賦予了你們最珍貴的情感，你們有征服一切的能力。”

“我有一種預感，”瑪麗絲拍拍亨利的搭在圍欄上的胳膊，“等到‘我們時代1999年的最後一天’，你的這些哲學思考會被整個世界知道，一直到幾個世紀以後還能曆久彌新。”

“你會做的比我更好的。”亨利安靜地回答她。

在單調的海浪聲中，瑪麗絲突然聽見不遠處一個激動的聲音。她轉過頭看看，拐角處有個穿着條紋便裝的人在大聲嚷嚷。他背對着瑪麗絲，把和他交談的人遮住了，“你确定？……以溫特的名義？這太冒險了。”

“走吧，瑪麗絲小姐，”亨利向她伸出手，“我帶你去看圖書室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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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船上的七天，瑪麗絲過得非常開心。白天她通常會和阿米莉娅一起在甲闆上散步，有時去一些詩歌朗誦的沙龍活動；晚上偶爾會留在餐廳參加舞會，但大多數時候還是在圖書室裡讀亨利給她推薦的書。等到航程快結束時，她都有些不舍得離開了。

那天還沒破曉，頭等艙幾乎所有的乘客都跑到甲闆上看即将抵達的美國港口到底是什麼樣的。等了快半個小時，遠處的陸地在霧氣中還是顯得模模糊糊的。瑪麗絲嫌無聊，又不忍心離開圍欄邊的好位置，便和阿米莉娅還有亨利講起福爾摩斯與她最近的幾次交集。交談間旁邊一位紳士的書掉到了瑪麗絲腳邊，她眼疾手快地撿起來，挪到那位紳士的身邊:“先生，你的書掉了。”

“謝謝你，”那位紳士優雅地欠身道謝。似乎是由于長期伏案的原因，他略微有點駝背，但舉手投足間都有種不凡的氣質，讓瑪麗絲猜測他可能是位學者。那紳士禮貌地打量了她幾秒，微微向她傾了傾身體，“阿特金森？”

“不好意思？”

“你用的是阿特金森的橙花古龍香水，對嗎？”

瑪麗絲驚訝地點了點頭。這幾天她沒有再噴香水，身上的氣味應該已經變得很淡了。如果能通過這個判斷出她用的香水品牌的話，這位紳士肯定有着非凡的嗅覺。

“抱歉，我并不是有意冒犯。我的職業讓我對各種奇怪的領域都有些研究，”那位紳士向瑪麗絲展示了一下他剛剛掉落的書，裡面寫滿了複雜的數學公式，“我能有幸知道你的姓名嗎？”

“我叫瑪麗絲·王，先生。”

“幸會，我叫——”人群産生了一陣騷動，似乎是有人硬擠過來了。

“所有人留在原地！”

“怎麼了？是誰在喊？”身邊的人開始竊竊私語。

那個人把帽子舉到空中，瑪麗絲認出那正是“皇後”号的船長。

“我們剛剛在船上發現了一例霍亂！任何人過會都不準下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