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8日,料峭春寒裹挾着未散的年味,岑拾與昤予踩着宿舍樓斑駁的光影,拖着裝滿生活必需品的行李箱,推開了那扇熟悉的宿舍門。
樓道裡還彌漫着消毒水與陳舊家具混合的氣息,冬日的陽光斜斜地透過走廊盡頭的窗戶,在他們身後拉出長長的影子。
次日,昤予在慵懶的晨光中緩緩蘇醒,習慣性地伸手摸索枕頭底下的手機。
11∶23的數字在屏幕上閃爍,對面床鋪的岑拾仍裹在被子裡,均勻的呼吸聲與窗外偶爾傳來的鳥鳴交織成一曲靜谧的晨歌。
昤予剛要放下手機繼續回籠覺,鎖屏界面邊緣若隐若現的消息提示,像一顆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他的好奇。
手指輕輕滑動,“生日快樂!”四個簡潔而溫暖的字瞬間躍入眼簾。昤予的呼吸微微一滞,目光不由自主地掃向消息下方的發送時間——2月9日零點零分。
在這個被春節喧嚣與開學瑣事填滿的特殊日子,這個精準卡在生日伊始的祝福,如同一束穿透雲層的陽光,直直地照進他心底最柔軟的角落。
記憶的閘門瞬間被打開,過往的生日場景如走馬燈般在腦海中回放。從小到大,除了年幼的弟弟用稚嫩的聲音送上祝福,他的生日似乎總是在平淡中悄然流逝。
春節的熱鬧掩蓋了這個特殊的日子,開學的忙碌更讓它變得無足輕重。然而,自從遇見岑拾,每年生日零點的這條祝福,就像一個永不缺席的約定,成為了他生命中最珍貴的期待。
今年尤為不同。在無數次隔着屏幕的交流後,他們終于在現實中相遇。
此刻,同處一間宿舍,呼吸着相同的空氣,這條跨越時空與距離的祝福,承載着比以往更深厚的情誼。
昤予躺在床上,反複滑動着手機屏幕,那些黑色的字符仿佛有了溫度,燙得他眼眶發熱。淚水毫無征兆地奪眶而出,順着臉頰滑進枕頭,洇濕了一片。
他小心翼翼地放下手機,背過身去,将自己蜷縮在溫暖的被窩裡。黑暗中,淚水如同決堤的洪水,怎麼也止不住。
或許在外人看來,這不過是一條普通的生日祝福,不值得如此動容。但隻有昤予明白,這份堅持與牽挂,這份在喧嚣世界中獨屬于他的溫柔,是他多年來求而不得的溫暖。
岑拾用最樸素的方式,将這份心意化作每年準時的問候,讓昤予在平凡的日子裡,感受到了被重視、被牽挂的幸福。
這份純粹而堅定的情誼,如同夜空中最亮的星,照亮了他生命中那些曾被忽視的角落,也讓他第一次真正體會到,被人放在心上的感動,是如此的刻骨銘心。
昤予在淚水中漸漸平息,睫毛上還凝着未幹的水珠,呼吸逐漸變得綿長而均勻。
岑拾從半垂的眼簾下注視着這一幕,心中泛起溫柔的漣漪。他深知這份淚水背後承載的重量,于是靜靜維持着假寐的姿态,任由暖意漫過心頭。
待昤予徹底沉入夢鄉,岑拾才輕手輕腳地坐起身。冬日厚重的棉鞋被透明膠帶牢牢固定,這是為了防止鞋底磨損發出聲響。
他嘗試用指甲一點點剝離膠帶邊緣,細微的撕扯聲在寂靜的寝室裡格外清晰。猶豫片刻,他意識到這樣的拖延隻會延長“煎熬”,索性咬緊牙關,以最快的速度撕開膠帶,金屬搭扣碰撞的聲響在空氣中炸開。
他屏住呼吸看向熟睡的昤予,見對方并未被驚醒,才迅速将鞋子套上,動作間滿是小心翼翼。
穿戴整齊後,岑拾像貓科動物般放輕腳步,每一步都精準落在地闆的縫隙處,盡量避開會發出吱呀聲的木闆。直到輕輕轉動門鎖,閃身出門的瞬間,他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松。
走廊裡還彌漫着清晨未散的寒氣,他立刻邁開步子,朝着宿舍樓外飛奔而去,棉鞋與地面摩擦出沙沙的聲響。
樓外的初春景象讓他暫時放緩了腳步。草地上零星點綴着嫩粉色的野花,在料峭的風中輕輕搖曳。
岑拾蹲下身子,指尖拂過花瓣,陷入沉思:“送花怎麼樣呢?”他凝視着花朵嬌嫩的形态,腦海中卻浮現出昤予失落的神情,“不行,花總會凋謝,就像他的希望會破滅,可能……寓意不太好吧。”想到這裡,他搖了搖頭,起身時衣角掃落一片露珠,打濕了褲腳。
加快步伐來到校門口,管家早已等候多時。老人布滿皺紋的臉上帶着慈愛的笑容,手中捧着一個精緻的禮盒,緞帶在晨光中泛着微光。
岑拾雙手接過禮盒,掀開盒蓋的瞬間,濃郁的巧克力香氣撲面而來——是一個造型精美的黑森林蛋糕,表面綴滿新鮮櫻桃,巧克力碎屑如同夜空中的星辰。
“謝謝,爺爺,還麻煩您跑一趟。”岑拾感激地說道。管家擺擺手,眼中滿是欣慰:“看到少爺交到好朋友,我也相當開心。”
岑拾下意識地環顧四周,壓低聲音問:“您确定沒讓媽媽知道吧?”得到肯定的答複後,他長舒一口氣,緊繃的肩膀終于放松下來。
告别管家,岑拾雙手穩穩托着蛋糕,緩步向宿舍樓走去。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謹慎,生怕晃動影響蛋糕的造型。
岑拾推開虛掩的宿舍門時,春日的陽光正斜斜地灑在昤予低垂的脖頸上。
對方蜷坐在床沿,指尖在手機屏幕上快速滑動,整個人沉浸在某種專注的情緒裡,連門軸輕微的吱呀聲都沒能打斷這份投入。
岑拾屏息将蛋糕盒輕輕放在腳邊,順手脫掉厚重的外套。踮着腳尖掩好門,像隻蓄勢待發的貓般緩緩靠近。
“哇!”岑拾突然發力,雙手在昤予耳邊比出誇張的弧度。昤予如受驚的鹿般猛然擡頭,手機屏幕在慌亂中瞬間暗滅,指節因過度用力而泛白。看清是岑拾後,他緊繃的肩膀才如釋重負地塌下來,嗔怪的笑意卻已爬上眼角:“你幹什麼啊?”
岑拾變魔術般從身後捧出蛋糕,深褐色的巧克力碎屑在陽光下閃爍,櫻桃鮮紅的果柄微微顫動。“祝你生日快樂!”
他的聲音裡帶着不易察覺的緊張,直到看見昤予眼中炸開的驚喜,懸着的心才徹底落地。昤予張了張嘴,最終隻化作一聲帶着顫音的驚歎:“哇……謝謝。”
“來吃蛋糕吧。”岑拾半傾下身,溫熱的掌心輕輕圈住昤予的手腕。被按坐在桌前時,昤予盯着蠟燭上躍動的火苗,突然想起童年時獨自吹滅的廉價蠟燭,此刻跳動的火焰卻溫暖得近乎灼人。
“許個願吧。”岑拾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着雪松般沉靜的氣息。昤予閉上眼,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陰影。
當蠟燭熄滅的瞬間,飄起的青煙在空中畫出細小的漩渦,仿佛承載着某種不可言說的祈願。
刀叉相碰的清脆聲響中,昤予突然放下餐盤,喉結不安地滾動:“需要很多錢嗎?”問題帶着突兀的鈍感,像塊小石子打破平靜的湖面。
岑拾這才注意到對方捏着餐巾的指尖泛白,方才雀躍的神情已被某種沉重的自責替代。
“不要多少錢的。”岑拾将切好的蛋糕推過去,指尖不經意間觸到昤予冰涼的手背,“這是生日禮物,是不需要收錢的。”他刻意放緩語速,每個字都像是落在水面的羽毛,“你就安心吃,好不好?”尾音帶着哄小孩般的溫柔,卻在空氣中撞出綿長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