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昤予眼中亮起的光芒,岑拾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幾分。他深知昤予的飲食習慣,那些被泡面摧殘出的厭食症陰影,始終是他心頭的牽挂。并且昤予直到現在,還是喜歡吃泡面,隻是被岑拾管着不讓吃。
岑拾為了這盤炒飯,他反複調整火候與調料比例,就為了做出既符合昤予口味,又能保證營養的食物。
當昤予伸手想要接過盤子時,岑拾卻輕輕往後撤了撤,修長的腿擡起,用腳尖抵住門闆,身體微微前傾,帶着些許不容拒絕的意味,“我幫你端進去,到時候你吃不完不也得靠我嗎?”說話間,他身上若有若無的雪松香氣若隐若現,低沉的嗓音裡帶着幾分調侃,又暗含着深深的關切。
昤予沒話講了,岑拾幫他吃剩飯總覺得心裡不舒服,忍不住皺起眉頭,大腦高速運轉。
可惜沒想出什麼辦法,在心裡暗暗歎了口氣,想着要補償岑拾。
走進房間,岑拾小心翼翼地将盤子放在書桌上,動作輕柔得像是在放置一件珍貴的藝術品。放下盤子後,他直起身子,擡手整理了一下袖口,動作優雅而自然,“慢慢吃,不夠我再去做。”說罷,又叮囑了幾句飲食注意事項。
接下來,就像之前那天一樣。
岑拾盯着昤予吃飯,将昤予沒吃完的飯給扒拉了。
最後岑拾端着飯碗,去洗碗。
而在這天的半夜時分,昤予的房門被敲響。
昤予此時早已躺在床上将要入睡,被這聲音吵醒,慢慢吞吞地從床上支棱起來,睡意朦胧的打開門,揉揉眼睛。
門外面不出意料是岑拾,他從門反面按着門把手,歪頭将頭探進門内,“我們去放煙花吧。”語氣溫柔,小聲怕吵醒了昤予一樣。
昤予看見他并不怎麼意外,隻覺得自己實在太困,忍不住打個哈欠。眼角一個淚珠不自覺的滑下。用慵懶的語氣開口,“嗯……好”。
樓道聲控燈忽明忽暗,岑拾的影子在牆面上忽長忽短。岑拾變魔術似的掏出厚外套披在昤予肩頭,布料還帶着體溫:“天台風大。”昤予這才注意到他袖口沾着細碎金粉,像是剛拆過煙花包裝。
推開天台鐵門的瞬間,火藥味混着冷空氣猛地撞過來。昤予被嗆得咳了兩聲,卻在看清角落時愣住——十多個煙花筒整齊排列,最上方兩罐熱可可正冒着白霧,鋁罐上的水珠順着“福”字包裝往下淌。
“新年快樂。”岑拾用虎口抵住拉環,“咔嗒”聲驚飛了檐下的麻雀。昤予捧着熱可可,忽然想起下午家族群裡刷過的拜年消息,而他當時正蜷在床上。此刻杯壁的溫度透過掌心,竟比家族群發的紅包更燙人。
第一支煙花升空時,昤予下意識攥緊岑拾的衛衣下擺。銀色光瀑在夜空炸開,照亮兩人交疊的影子。
岑拾睫毛落了雪,聲音被爆竹聲揉碎:“小時候我總覺得,煙花炸開的地方能接住願望。”
昤予點點頭,對着岑拾面帶微笑,眼睛微眯着,“煙花的綻放,也可能是心願達成的喜悅呢?”
倒計時聲從千家萬戶的窗口飄來,岑拾突然掏出手機擋住昤予視線。當最後一支煙花綻成紅梅形狀,昤予的手機在褲兜裡震動起來。
解鎖屏幕的瞬間,去年夏天的畫面撲面而來——岑拾舉着融化的冰淇淋追着他跑,鏡頭裡兩個人的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
除夕夜的煙火在天際散盡後,岑拾的外婆外公便長住下來。兩位老人總帶着舊式知識分子的溫厚,晨起時會在陽台侍弄那盆蔫了的綠蘿,茶餘飯後愛翻看泛黃的《讀者》合訂本。
昤予偶爾出來上廁所時,被他們看見。
老花鏡滑至鼻尖,渾濁的目光卻如探照燈般精準鎖定他的身影。外公則端着紫砂壺,在氤氲茶香中看似不經意地開口:"小昤啊,聽拾拾說你是學哲學的?"話音未落,外婆已将織到一半的毛衣往膝頭一放,露出探究的神色。
這種看似家常的攀談,實則暗藏機鋒。當話題從學術見解逐漸轉向"年輕人該懂的禮數",從方言裡的"客随主便"到反複強調"家宅規矩",昤予在堆滿核桃酥的茶幾前如坐針氈。
岑拾外婆忽然拍着他手背輕歎:"我們拾拾從小沒吃過苦,性子又軟......"尾音拖得綿長,像冬日屋檐下未墜的冰淩。
每逢此刻,昤予總用握着青瓷杯的指尖輕叩桌面,試圖用這種帶着學究氣的肢體語言舒緩緊張。直到瞥見岑拾端着洗好的水果推門而入,他才仿佛溺水者抓住浮木般,将話題巧妙引向對方。
岑拾總能不動聲色地接過話茬,用幽默的鄉音典故化解僵局,待二老被逗得笑逐顔開,昤予便借機逃遁,身後傳來外婆嗔怪的"這孩子",帶着複雜的意味。
飲食起居的矛盾則更顯微妙。一次昤予深夜躲在廚房泡面時,一點微小的聲音驚醒了淺眠的岑拾。月光透過紗窗灑在斑駁的瓷磚上,岑拾倚着門框,從經濟學成本談到營養學理論,最後輕輕歎息:"别吃這個,對你的身體不好,好嗎?"這番話如晨霧般溫柔地籠罩住昤予。
正月初七的晨光裡,外公執意要把塞滿臘味的藤編行李箱扛下樓。外婆攥着昤予的手反複摩挲,掏出個紅布包着的銀镯:"戴着辟邪,老物件了。"當老人佝偻的背影消失在弄堂轉角,昤予才發現紅布包底壓着張泛黃的字條,娟秀的鋼筆字寫着:"年輕人,日子要過得敞亮些。"
“她怎麼知道?”昤予盯着那張紙條愣神。
窗外的玉蘭不知何時開了,潔白的花瓣在風中輕顫,似在訴說着中國式親情特有的含蓄與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