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子辰呢,你一眼瞧去便能知道他是個有故事的,雖說他也無意遮掩,隻是你不問,他便也不同你講。
陳年的酒壇子,林柯想,視線靜靜栖在這人身上。落滿了灰結滿了蛛網的,教人瞧着便不想觸碰。
隻是一旦破了泥封開了壇,經年的醇香漫過壇沿,緩慢安靜地溢出來,便由不得人再想要不去靠近了。
他一時有些恍惚,拿着刻鑿的手,輕輕一抖。
虞子辰在一邊“哎哎”喚了好幾聲,兩眼直盯着他鑿子底下的琴闆。
怎的了?
林柯低下頭去,原先已簡單勾勒出一幅纏枝生蔓圖的瑤琴琴闆,被他這麼一鑿子劃下去,從中刺啦了一道深且刺目的刮痕。
他怔了,愣了,捧着那張琴闆,面沉似水,半晌不曾不作聲。
虞子辰也擔心自個兒這玩笑是開得太過了。林柯正人君子,又是生在這般清淨深山裡頭的,怕是連這般帶了些别樣意味的調侃,都不曾真聽過幾句。
他便也沒法心安理得地坐着了。收了笑,翻身下了功夫凳,伸手過去便要拉林柯的手。誰知林柯一氣之下竟生出了不小的氣力,将虞子辰一下揮開,也無心情再去理會外邊雪地裡那一片狼藉,抱着懷裡那張薄薄琴闆,便徑直回了屋。
虞子辰沒跟着進門去。
跟進去?他怎麼能有那個臉皮跟進去。
他整理了一地的木樁工具之類,拿幾個籮筐分開裝了,在林柯房門口那片屋檐底下一溜兒排開。那些削下來的青色木屑也沒敢便那麼就給丢了,而是連着積雪一道掃進簸箕裡邊,待到雪化了,木屑便也能給他濾出來了。
而後他便縱身往後山林子裡邊去了。誠然這林子裡既無猛獸,亦少美景,數日裡邊早便給他摸個透徹了,其實并無多少可供玩樂之處。虞子辰遊遊蕩蕩走了一整日,連午飯時候也沒有回小院裡邊去。
他曉得林柯是真的看重那瑤琴。冠禮這般重大的事宜,不論是誰,都容不得絲毫大意,而林柯造琴用的那種青色木,瞧着也不是尋常能見着的。他有意去再尋一枝寬度适宜的青色樹木回來,其實早晨走出來時便知道了,自己絕無可能會尋着那種青色樹木,卻是非要親自在林子裡邊走上一整日了,才要讓自己甘心。
虞子辰是披了夜色回來的。這日是晦日,天頂無月,四周黑寂。因着缺了那點雪光,山巅小院便顯得黑魆魆的,他推開門,木門軸吱嘎一聲,響亮得教人吃驚,院中赤楓借着些陰風,探着天空張牙舞爪。
林晞房間的窗紙仍是明明暗暗地透着點兒亮光,想來是屋裡燈燭叫風吹得搖曳。晞姑娘今夜裡難得地晚睡了。
林柯的房裡卻黑着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