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拂窗紙的秋風依舊呼嘯着,李融被這樣的動靜擾醒。下榻披上外袍推開了昨夜半掩的窗,渾身的疲累還沒有完全散去,但也比前幾日好上不少。天色已亮,臨沂城内往來的行人比他們初到的時候也多了些。長街上雖不像徐州有諸多叫賣蝦蟹的商販,不過也算到了捕魚的旺季,漁人帶着捕網兜售今早剛撈到的魚,魚腥混着河中泥沙的腥氣也隐約飄進客棧裡。
李融就這樣晾着窗,對鏡整梳過長發,指間繞着蒼色的發帶挽起系結。蘇肆像慣常一般早起,拎着一提點心跟客棧裡的夥計一起進來,臨沂飯食比徐州清淡不少,倒也更合他們口味。蘇肆拆了糕點先嘗,李融收拾好才落座取筷。
“公子這次打算什麼時候啟程?”他喝過稀粥順下噎人的點心開口問過,李融才想起昨日和薛珩約定一事還未說給自家書童聽。“趕路不急,等過了仲秋後取道颍川便直奔長安去,拙之也同我們一道去。”
蘇肆繼續嘗着點心,也順道撥出來一小塊推至李融面前,“公子和薛公子真是一見如故,都好都好,公子連日趕路是該好好歇一歇,上次染的風寒也才剛好了沒多久。”
“公子嘗嘗臨沂城内的點心,這邊鋪子裡賣的要比江南那邊甜味淡上不少。我是不喜歡,不過應該會合公子的口味。”李融依言嘗過蘇肆清晨出去現買的點心,的确沒有江南那邊的甜膩,入口還需要再仔細咀嚼過,淺淡的甜正合他的喜好。
李融用帕子擦幹桌上掉落的點心渣,算過時日,他們還需要在臨沂待上半月有餘。思及此,他便讓蘇肆找了醫師再診治過,果然還是風邪入體,自己前夜感覺體熱便是前兆了。不過城内的大夫隻是開了些益氣的藥,比之前專治風寒的藥方相去甚遠。
蘇肆也憂心于此,隻道要自己好好休養,等月末行路的時候才不會再體弱染上新病。李融隻得好言應過,寬慰過自家書童。從廬州輾轉多日到臨沂,就算快近北地了,一時不察冷暖相差太多染病并無大礙。
剛好又有半月富餘,倒也有時間待在屋内好生休整。臨沂的秋風刮得愈發猛烈起來,半夜傳來嗚咽的聲音便由寒風過街巷導緻。李融喝藥的日子就成天待在屋内,偶爾在客棧内走動也會任由蘇肆跟過來念叨兩句。
懸在臨沂城上的圓月漸漸缺了口,他也服下最後一日藥劑,飲茶淡了口中仍餘的酸澀。許是快及深秋,連日下着雨,每每開窗也都能摸到木欄間的濕意。李融起身給燈盞添了油,才照得屋内亮了不少,漏鐘再走過一刻,方是斜陽剛落山的時候被雲遮着的天就如同夜半般黑沉着。
他開了窗教涼風吹進來透氣,聽聲也分不清外面有沒有下雨。蘇肆的聲音恰好在門外響起。“公子現在可方便,瞧我給公子帶誰過來了?”思索過,在臨沂城内認識的便隻有薛珩了,李融應下聲開了門迎客,“拙之今日空閑?”
他領着薛珩進門落座,蘇肆将人帶過來之後就沒了影,不知拎着手中那尾魚到了庖廚還是酒樓。李融也沒來得及問過,薛珩作揖輕答了李融發問,“拙之閑雜人一個,談不上有勞碌之時,見今日似是無雨就出門走一遭,湊巧遇到蘇小兄弟,方才雲聚雨落,便來子衢這裡匆匆避雨。”
李融連道無事,才見薛珩穿的青衫上滴了些許濕痕,為他斟上熱茶推盞而坐。“左右無礙,我也多日未見拙之了,前些日子抱病在内,不知城内城外萬事俱有?”
薛珩飲過熱茶,面上帶憂,“我竟不知子衢抱病,如今病情可有緩和?”李融搖了頭答複過,“偶然抱恙,隻是些不足之症,喝過藥便算好了。屋内簡陋,我想城内雨暫也停不下來,拙之若是空閑,不如和我手談一局。”
薛珩給自己重新添過茶,應下聲,“子衢但下無妨,聽雨對弈,也算人間美事。”李融收拾過桌案,吩咐店家找過棋盤鋪陳其上,由薛珩執黑先下。
他指間盤過白玉般的棋子一時踟蹰,不過片刻自己就算陷入困局。薛珩下子極快也輕巧多奇,等到如今才能窺出大勢所在,自己隻得草草落子其中,卻始終未想到破局之處。
窗外的雨聲漸大,掩過行人的蹤迹落在臨沂城中。李融伴着這樣的雨聲輕抿口茶,看着薛珩再落一子,才撚過盅中白子繼續摩挲思忖。蘇肆敲過門便直進來,端了盤現炙的魚放在桌邊,見二人對弈也并未出聲打擾,隻是坐下遠觀着。
李融觀着棋盤走向,白子雖觀來聲勢甚偉,由黑子盤桓左右竟如空中樓閣,搖搖欲墜。最終輕歎過氣将子落在任意一處,折了困獸之鬥認輸,“拙之好巧思,是我技不如人。”薛珩也隻是輕笑而過,撚子入盅收了棋,“隻是偶有運氣,子衢從江南來,定然沒有見過沂蒙之地對弈之風盛行時候,或是一時生疏,休要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