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融帶着蘇肆去城内的衣鋪中挑深秋和入冬要穿的袍子大氅等物,江南最冷的時候,他們也就是多披一件外袍禦寒足矣。偶有冬雨隻能硬生生挨下透骨的涼意,等到放晴身上就會暖和許多。臨沂挨近北地,寒意已經初見端倪。棉袍和大氅對他們來說都是新奇之物,便挑得格外久一些。
蘇肆慣例是不挑這些的,選了不易髒污的顔色就湊過來為李融選着樣式。店家也樂得做這一樁大生意,推薦着新制的大氅。李融原是選定了鴉青的大氅試衣,蘇肆一眼看中了白狐毛所制的那件,“公子易染風寒,不知道長安冬日要比江南冷多少,穿暖和些總是沒錯的。”李融順着看過去,狐毛保暖光滑,隻是想到一路奔波不好攜帶,推拒過店家重選了件月白色的氅衣将錢款付定。
又問過店家時辰,許是來不及往返一趟,便準備直接去赴約,買定的外袍大氅都交給夥計送到客棧處。李融和蘇肆出了鋪門往茶樓走去,落日才到遠處山邊,霞光分散在他們可以窺得的天邊生輝。茶樓内盡是些商隊,也不乏書生打扮的學子。薛珩到的更早一些,尋了靠窗的位置端着茶盞飲茶。“薛公子久等了。”蘇肆一眼看到坐在窗邊的人,指給自家公子看。
李融行禮作歉才落座對面,任由蘇肆自己尋了别處叫店家上些吃食。“子衢初來臨沂,不知有沒有嘗過當地的茶?”李融應聲飲過熱茶,比在江南的茶水都要澀一些。“醇香帶苦,仔細說來不若江都金陵等地的新茶。”
薛珩輕笑一聲,連道确然,又問起李融遊學尋師一事,“前日撐傘過山,方才想起子衢當日所說尋師一事,還不知其中故事。”
李融也答過薛珩發問,“原是從徐州聽得幾位學子談經論道,便上前問過新道何來,由人指了先生講學之地,故來尋師,未想還是晚一步。”
薛珩為二人重添過茶水,斟滿茶盞,“子衢一路來多曆風塵,隻是先生遺願如此,托我之人還要重編過書冊,或許有謄抄之意,待到明年能整理好諸多書卷,應是能說動寄與子衢幾卷竹簡。”
李融要再行禮謝過,被薛珩擺手阻止了,“不過一點薄意,能有助子衢便好。子衢将往何處?”
“自江南而來,要往長安走過一遍,拙之有何見地?”薛珩正說湊巧,“我也曾與家師說定,如今到了年紀,也該遊學走一遭而過世間,不知同子衢一道方便與否?”
李融帶了笑應下,“那我便是與拙之有緣了。”二人對飲而過,天色漸晚,城内也點亮了燈火,夥計一一點過茶案油燈方便客人視物。
薛珩繼續開了口,“子衢要論何道?”李融聽過這半句發問,默然一瞬解釋道,“世間衆道,諸子百家。子衢為人淺薄,一論為官為政之道,二問修身為己之道,若能有三行,便欲行君子所為之仁道。”
薛珩自然接過話,“那今日拙之也有些愚見,不知子衢可有空于此論道。”“今日無妨,拙之可盡講高見。”
“子衢以為為政如何?”薛珩先發了問,李融後應答此句,“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衆星共之,此是君君之道;而為君臣,愚以為,下者道之以政,齊之以利,或有民免而無恥;上者便如聖人言,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隻是天資淺陋,難當大任。”
“居上不寬,為禮不敬。”薛珩以古言回過一句,“君子之于天下也,無适也,無莫也,義之與比,子衢莫要憂心,豈不聞君子不患莫己知,求為可知也?”[1]
[1]分别出自論語為政,八佾,裡仁,三篇,先論國君之為政,再論君子之為政。回以國君之毀禮,君子本于天下無可做之事,也無不可做之事,循義而行便可。最後一句補全為,“不患無位,患所以立。不患莫己知,求為可知也。”隻有擔心無能卻在其位之事,卻不擔憂無人知道自己,努力讓别人知曉即可,此處為寬慰總有天下誰人不識君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