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西墜,天邊晚霞如火,小鶴将沉甸甸的包袱放在了顧喬面前,道:“小姐,這是給連公子買的衣裳與鞋襪。”
顧喬解開包袱,見裡面是三套顔色素淨的男子衣衫,摸了摸布料,柔軟絲滑,她滿意地點了點頭,“送去西廂房,讓他試試看吧。”
頓了頓,她補充一句:“你仔細瞧着他的神色,他性子腼腆,興許有什麼意見也不會直說,回來給我細細禀報。”
小鶴應了,拎着包袱朝西廂房走去。
聽花苑極為寬敞,院子裡除了高高的秋千架,還種了許多果樹與花草,綠樹蔭濃,蔥蔥郁郁,暮色的餘晖照在花木上,愈發襯得院子像一片大花園。
蟋蟀鳴叫,蟬鳴陣陣,在仍舊散發着暑氣的黃昏顯得格外清晰。
顧喬伏在花窗前望着院中的薔薇架出神,花期已過,早已嗅不到花香,她卻蓦地想起少年身上的淺淡香氣。
麥色肌膚,長相英俊,有着少年人獨有的銳氣與棱角,身上的氣息卻是溫柔迷人的薔薇香。
眼睫微微顫動,她耳根又有些發熱。
臉埋在臂間,顧喬看着遊廊下的一對紅嘴綠鹦鹉,它們夫妻恩愛,吃個食都要你侬我侬。
她略顯煩躁地落下花窗,走到桌邊猛地喝了一杯涼茶。
在屋裡徘徊踱步,顧喬也不知為何自己的心會如此浮躁。
良久,小鶴才推開門走了進來,她細細回想着方才的情景,道:“連公子見到小姐給他買的衣衫很是高興,一一試穿了衣裳,說是極為合身,奴婢也仔細瞧着了,連公子眉眼間皆是笑意,并無勉強,倒是那兩雙鞋子稍微小了些。”
顧喬點了點頭:“鞋子畢竟還是要親自試了,才好買得合腳。”
小鶴笑道:“奴婢方才也是這樣說,連公子說改日下山再買也不遲,再三感謝小姐的美意呢。”
顧喬問:“他還有沒有說别的?”
小鶴搖了搖頭,“後來音音小小姐似是有些不開心,小聲哭了起來,連公子便忙着去哄她了。”
音音已然兩歲,與襁褓中的幼兒不同,一日三餐都可固定哺育,乳母陳娘子晚間喂完她後便下山了,她并不需要在山上過夜。
如此,夜間還是連斐照顧音音,一如從前。
顧喬“唔”了一聲,讓小鶴送來沐浴的熱水,她想泡個澡解解乏。
壁櫥裡木匣子中存放着許多之前曬制的花瓣香包,各色香味都有,玫瑰芍藥,牡丹茉莉,可鬼使神差的,顧喬選擇了最底層的薔薇花。
熱水蒸騰起淡淡的花香,萦繞鼻息,讓人的心神為之一松。
顧喬伏在浴桶邊沿,透過半開的窗子看向外面,夜色烏黑,隐約可見幾顆閃爍的星子。
西廂房一片靜谧,小院與從前并無二緻,可她知道,有些事好像不太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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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顧喬便被喧嘩的鑼鼓聲吵醒了。
她一臉茫然地走下床,随手披了件薄衫,拉開門便覺得聲響聲更大,似是有許多人聚集在聽花苑門口。
“小鶴,一大早的這是在做什麼?”
“小姐,是小陽搞的陣仗,說是要與連公子比試,不能讓他這個外人随便住在寨主的院子裡。”
小鶴将盥洗的水盆放在盆架子上,一面伺候顧喬梳洗一面道:“也不知他哪來的興緻,找來幾個寨中的兄弟敲鑼打鼓,鬧得四周的人都睡不安生。”
顧喬臉色不太好看,“他又在鬧什麼,連斐怎麼得罪他了,一大早就來針對人家。”
小鶴道:“誰說不是呢,虧小姐之前還覺得他長大了,像個男子漢了,如今看來,他還是毛頭小子一個。”
毛頭小子周維陽昨夜奮筆疾書到日落,之後又火急火燎地尋了幾個寨中子弟,如此這般這般如此地說了一通,約好今日一大早便來聽花苑門口擺擂台,勢必要給那姓連的小子一個下馬威。
他所找的那幾個負責奏樂的子弟也都年歲不大,十五六的毛小子,最近正閑着無事,一聽說有熱鬧可看,又是與寨主相關,個個都像打了雞血似的,将鑼鼓敲得震天響。
“諸位兄弟姐妹,想必大夥兒都聽說了,昨日寨中來了一位貴客連斐連公子,他自稱是寨主的夫君,寨主人美心善,見他可憐便将他留住在了院裡。”
周維陽神色嚴肅,朗聲道:“寨主是一番好意,可我身為寨主自小一同長大的好朋友,卻不能不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猛虎寨富裕的名聲在外,梧城上下皆知顧大寨主坐擁萬貫家财,不乏有貪婪陰險之徒心生觊觎。”
他振臂一呼:“為了以防萬一,我周某在此設下擂台,簡單地設置幾項比試邀請連公子參加,涉及文武才德,若他全都可以順利過關,那自然是當之無愧的英雄豪傑,若是反之,那連公子便德行有虧,不過了了,便配不上我們寨主。”
周維陽睨了眼台下立着的白衣少年,挑釁道:“如何?連公子可有膽量參加?”
連斐尚未回答,便聽他繼續道:“若連公子心生怯意,也可不參與此次比試,隻不過……此事傳出去,可能會讓大夥兒以為連公子自知配不上寨主,不敢比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