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軒起身為席上衆人倒酒,樊林沉默半晌,看向鄧歆,鄧歆點了點頭。
今天,樊林把其餘六人請來,再讓胡軒帶上了賀長卿,他想親口問問賀長卿,當年南颀之事到底是怎樣的。平叛期間他一直沒有時間了解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如今閑下來了,也是時候了解這個故事了。
原本樊林沒有打算請鄧歆過來,他擔心鄧歆會想起沈行來,但是鄧歆不知道從何處知道了這個消息,主動要求要來。
鄧歆看着樊林眼睛,說他想要知道一切的起因。
其實他也不明白自己為何這麼執拗,好像知道了一切的起因,他就能在無數個夢境中救回沈行似的。
賀長卿接過胡軒的酒,輕輕抿了一口,沉默半晌,才緩緩開口。
他的嗓音平靜而溫柔,像是在講述一個溫暖的故事。
南颀是歸褐族最有望成為下一任族長的女子,年方八歲便被當時的族長帶入内山修習,十二歲時就和當時的藏霜派鎮派弟子楚明蕭定下婚約,本來以為會安安穩穩當上族長行醫救人,但是,小姑娘心性,十四歲時她嚷嚷着要去皇城見見世面,族長被她吵得沒法,隻好準了她一年的假,讓她出去遊曆一番,見見世面總有好處。
一直在深山中的南颀來到京城被那些她從未見過的好看的好玩的晃花了眼,卻樂極生悲,錢囊在她逛廟會的時候被偷了。
南颀是個很樂觀的姑娘,她覺得錢囊丢了沒關系,重新掙錢就好了。
她拉住路邊的人問,哪裡可以幹活呀。那人見是個面容姣好的天真姑娘,就動了歹心,把她領到時花樓,打算把她賣給時花樓。那人正在樓下和鸨母讨價還價,一匹白馬突然停在小姑娘身邊,呼呼地噴着熱氣,南颀伸出手摸了摸馬兒的鬃毛,下一秒就被一群人呵斥:“大膽!”
馬上那人本打算買點吃食,聽到這話有些錯愕地低頭,卻對上一雙明亮的眼睛——
“你的馬兒好帥啊!”
南颀毫不吝惜自己的贊美。
那人就是當時名揚天下,年少有為的沈洛澤,沈行的“父親”。
沈洛澤看了看小姑娘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又看了看鸨母和那個長得就不像是好人的男子,揮手示意侍衛們退下,出聲問道:“這位姑娘,你到這裡來做什麼?”
南颀頗自豪地說道:“掙錢買些新鮮玩意兒帶回去給族長看!”
沈洛澤啞然失笑。
沈洛澤說,這裡掙不到錢,我府裡有一份掃落葉的差事,你來做吧,管吃管住,還能給你錢讓你買新鮮玩意兒。
真的?
真的。
于是沈府裡就多出了個在大門口掃落葉的姑娘,杵着掃把,天天不知疲倦地掃呀掃,從沈洛澤出門掃到他回家。
沈洛澤似乎都把她忘了,工錢也不發,南颀終于憋不住了,有一天趁沈洛澤回府,拉住他的衣角,悶悶地說了一句:
“騙子,錢呢?”
沈洛澤有些吃驚地看着她:“你才幹十天不到,哪有月錢?等你幹滿一個月,自然就有了。”
南颀說,但是我現在就要錢。
要錢幹嘛呀?沈洛澤無奈。
我餓了,我想吃那個包子,攤對面的。南颀指着街角的包子店,情不自禁咽了咽唾沫。
“我讓廚子給你做就是了。”
“ 我不,我就要吃那個包子,聞起來真的好香,我饞了好幾天了。”
沈洛澤頗有些哄小孩的意味,解下錢囊,随意倒給南颀滿滿一捧的銅錢,示意她自己去,南颀看見錢,滿眼都在發光,蹦蹦跳跳地跑到街角,買了好幾個包子,又蹦蹦跳跳地回來。不知道為什麼,沈洛澤并未走,而是饒有興味地看着她。
南颀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扭捏地說,“我隻買了我的。”
沈洛澤盯着她,嘴角笑意不減反增。
南颀撇了撇嘴,遞給他一個熱氣騰騰的包子,說,送你。
沈洛澤笑着接過,很認真地吃完了那個姑娘給他的包子,看得侍衛一愣一愣的。
從那天以後,沈洛澤每天回府時都要在街角買幾個包子,帶給那個勤勤懇懇掃地的姑娘。
不知何時,沈洛澤會和南颀一起坐在台階上吃着包子——反正沒有多少人注意到。每天處理工作已經很累了,忙裡偷閑也不是什麼大過錯。
慢慢地,兩人越坐越近。沈洛澤每天回府,第一件事就是和那個掃地的姑娘在門口很沒有氣質地坐在門口啃包子,他很奇怪,為什麼她總是不膩呢。但是現在這樣也挺好的,能讓他在繁瑣的事務中抽出身來,偷得浮生半日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