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進大學生活,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起來,我已然習慣了重新去學習一切的知識,重新去中考高考,所以自然而然地在大學接受了必須重新考四六級證書的事情。
軌道朝着平淡的目标行駛,我再也沒有了那份憧憬。
一學期眨眼就過去了,到了寒假,我就又要和小王分開了,對于冬天離别的恐懼已經深深刻在我腦子裡,每次呼吸間都能感覺到顫栗。
我環抱住小王的胳膊,把頭靠在她肩膀上:“不去我家住一段時間嗎?”
“馬上就要過年了,不能不回家呀。”
我永遠在挽留,我不知道小王為什麼對于離别的事情毫無波瀾,仿佛隻有我自己在這段關系裡踟蹰拉扯,心緒左右搖擺。
“你一點都沒有期待過我們兩個一起過年的樣子,你自己說你想過沒有。”
小王拉下我的胳膊,迫使我正面對她,她看着我的眼睛:“當然想過,怎麼可能不想。”
我的眼睛一下子濕潤了,不是我一味付出就好。
“那我做了一個偉大的決定,我要去你家過年!”我高聲宣布,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小王的臉,不想錯過她的任何一點反應。
小王笑起來,毫不猶豫地,又抱住了我。
“好。”她輕聲說。
歡迎你回來。
歡迎我回來。
這一決定一直拖到期末考後一個星期我才告訴父母,雖然心中伴随着忐忑,但我已經下定決心,即使被反對我也不會退縮的。
在我的萬千保證中,父母終于同意我寒假跟着小王回哲遠縣了。
出乎意料的,鞠尚辰面對此事卻是十分反對,甚至不惜拿他和黃天天的訂婚宴來威脅我回去。
“你把訂婚宴挪到今年,天天知道嗎?”我問。
“我會和她商量這件事。”
“那你們商量出結果再告訴我吧。”
“你去了浦鎮,難道住的慣嗎?你從小在淩城,嬌生慣養長大,還從未出過遠門。”
鞠尚辰為人一定有極強掌控欲,他妄想控制身邊人的一切,這樣的行為讓我感到不被尊重。
“我現在讀大學不就是出遠門了嗎?鞠尚辰,我從來不嬌生慣養,你一點都不了解我。”
我從小在浦鎮長大,那是我熟悉的地方,怎麼會住不慣呢?
“而且,現在小王已經不住在浦鎮了,你到底有沒有好好聽父母說我要去哪?你隻想着拿訂婚來阻止我的行程,你這樣有尊重黃天天嗎?你們一起走過五年了,你還要讓她包容你一輩子嗎?”
“你别激動。”鞠尚辰的語氣依舊冷靜克制,但他越這樣,想要讓我冷靜下來,我越會激動起來,試圖打破他的一切冷靜自持。
“我不想跟你說話了,反正爸媽都同意了,你有什麼理由不同意,我已經成年了不想受你管教了。”
說罷,我就挂了電話,鞠尚辰錯愕的尾音從遙遠的那頭傳來,被截斷在嘟嘟嘟的聲音裡。
距離我上一次回來已經六年過去,這裡又變成了熟悉的樣子,我馬上十九歲了。
又走在了熟悉的回家的道路上,我出車禍死去的路上,那是回家的必經之路,就在小區門口,當時我順着綠燈後的人群渾渾噩噩往前走,卻沒有意識到刺耳的鳴笛聲,轉眼間,路中間隻剩我一個人。
再次經過這裡,我的腦子和我死前一樣一片空白。
距離我死去,還有五年。
寒假的時間不長,僅一個月,我們回來的時候已經是農曆臘月十八了,家裡都在準備小年需要的物品。
我們家小年會請竈神,即使離開了浦鎮,這一風俗也還是保留了下來。
奶奶在那天将竈神的畫像貼在廚房,煮餃子給竈神吃,我也終于吃到了好多年沒見過的祭竈糖。
小時候很喜歡吃,後來長大了嫌太甜,慢慢就不愛吃了,在我死前的幾年,我都沒碰過這玩意,但現在我已經忽略了它的甜度,吃在嘴裡滿滿的都是回憶。
我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我是王思穎的時候,就像我們本來就是一家人一樣,現在我是鞠靈了,我們也快速熟悉起來,還是一家人。
如果抛開家裡人對我疏離的态度的話。
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到年二十八那天,我在這樣的疏離中坐立不安,心中伴随着類似失去的痛苦心情,卻無人能知曉。
别人都熱熱鬧鬧的,我像個外人一樣,每次有親戚朋友來家裡,問爸媽,這孩子是誰啊?
我爸媽回答:“是思穎的大學同學,來我們家過個年。”
這時候這些人就會露出很奇怪的神情,似乎在想我為什麼有家不回要在别人家過年。
但我依舊沒有想離開。
直到二十八那天,我聽見我媽問小王:“你那同學真要在我們家過年啊?都住了十幾天了。”
小王說:“當然啊,她都跟家裡說好了。”
“來者是客,我們也不好怠慢的,但是在别人家住這麼久也不方便啊,我們平時都要考慮到家裡有一個陌生人,說話都拘謹了,而且咱家也不大,你天天和她擠一張床,不也挺難受的。”
小王沒回答前面的問題,隻說:“不難受。”
我默默回房間,收拾行李,當天就決定買票回去了。
淩城和哲遠縣相隔那麼遠,我們每次分别都讓我心驚肉跳,好怕這就是生離死别了。
我回家堪稱是灰溜溜的,見到了鞠尚辰也頗覺尴尬,我是那種生氣會氣一時,但氣不了很久的人,脾氣上來了就一升三尺高,但消下去也快。
但鞠尚辰完全不,他心思細膩又敏感,一件事能藏在心裡很多年,還特别記仇,我和他冷戰從來都是我厚着臉皮求和讓步,無一例外。
快過年了,我也不想繼續和鞠尚辰冷戰了,所以在29的晚上,我特意煮了一碗面端去鞠尚辰房間,想要求和,沒想到被拒之門外。
房間裡亮着燈,燈光從門縫下透露出來,鞠尚辰縮在裡面不出聲,我端着一碗面站在門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後來我聽見裡面打遊戲的聲音傳出來,鞠尚辰分明沒有戴耳機,還在那裡裝聽不見我敲門說話,故意不來開門,我也急了。
我姿态已經放得夠低了,本來我也沒什麼錯,我想去同學家怎麼了,怎麼就必須要在自己家過年了,我本來也是在浦鎮長大的,都這麼多年沒回去了。
是不是鞠尚辰一直覺得我是個笨蛋,打心眼裡看不上我,畢竟我連考研都考不上,大學也上的一般的,和鞠尚辰這樣的天才沒法比。
阿姨看我一直在門口站着快哭出來的樣子,心疼地說:“給我拿着吧,我一會給送進去。”
我才不要,我煮的面那麼好吃,他平時想吃也吃不到。于是我對着裡面說:“他不吃我自己吃,我還不稀罕給他吃呢。”
然後端着面回到廚房,但拿起筷子沒吃兩口眼淚就掉下來,喉嚨像被棉花堵住一樣難受,一口飯也吃不下去。
這樣的冷戰氣息蔓延在整個新年紅火的氛圍中,鞠家的新年是從來不缺人的,一直熱熱鬧鬧,但與我而言就非常無聊,我完全不會社交。
鞠尚辰現在也完全加入到大人的行列中了,和爸媽站在一起與客人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