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初一的兩天,我每天都難受到窒息,沒有人和我說話,無奈隻好躲出去,在商場裡漫無目的地瞎逛。
小王發來全家人精心準備的年夜飯時,我正一個人坐在超市角落裡。
小王問:“今天都吃了什麼?”
我完全沒有胃口,我今天連午飯都沒有吃,回憶了一下,我回道:“在面包店試吃了很多樣品,沒有合我口味的,最後收獲了店員的白眼。”
小王發來哈哈大笑的表情包,不知道她有沒有察覺到我不好的情緒。
我百無聊賴地吐槽:“過年的商場太無聊了,很多店都關門了,沒什麼好逛的,隻好來逛超市。”
之後很久小王都沒有回我消息,大概忙去了,過年是很忙的。
我的肚子空空的,胃很疼,思索良久,還是沒有想到什麼想吃的東西,最後拿了幾瓶雞尾酒去結賬了。
一出門就看到外面飄起了一些雪花,不大,但也不停,稀稀松松地往下掉,門口寒風吹過,我的頭發都被吹起來,商場裡暖烘烘的空氣一下子被吹散了。
我瑟縮了一下,還是回到了商場,外面實在太冷了。
找了個沒什麼人的角落,我随意坐在地上,打開了一瓶雞尾酒。
酒是裝在易拉罐裡,剛從冷櫃拿出來,握在手裡冰涼涼的,一口喝下去,空調熱風的燥感消散不少,從口腔一路涼到胃。
我自己酒量不好,喝一點就醉,之前很讨厭醉倒的感覺,會頭疼,會失去意識,但現在無比渴望這種沒有腦子的狀态。
手機鈴聲響起時,我腳邊倒着兩個罐子,酒液撒了一地,我接起電話,想看清是何人來電,卻眼前一片模糊。
蒙了的腦子完全無法思考,索性直接點了挂斷。
但電話锲而不舍地打,響鈴一分鐘,我按壓着太陽穴緩解腦袋的難受,然後站起來去找商場的保潔打掃一下地上的酒液。
大概是除夕沒有留太多保潔工作,我找了好久才在值班室找到一個人。
回到那個角落裡時,我才發現自己的手機掉地上了,撿起來看見裡面好幾個未接來電,我對保潔說了句謝謝就往外走。
未接來電全是小王打來的,在我喝酒期間,她還給我發了好多消息,走出商場才發覺天已經黑透了,一看時間,已經是晚上七點了。
我回撥過去,那邊秒接。
“喂。”我的耳邊夾雜着風聲,聽不清小王說話的聲音。
“除夕快樂!”小王從遙遠的地方送來新年祝福。
彼時我眼前的電子屏幕上放着電子煙花,一朵接一朵。
我還未完全清醒,木木地回到:“除夕快樂。”
“我本來想六點說給你的,但一直打不通電話。”
六點是浦鎮那邊慶賀除夕的時間,之前沒有禁煙花爆竹的時候,鎮上的人會在六點之後一起點燃鞭炮,噼裡啪啦的聲音響徹整個鎮子,第二天走出門一看,家家門口都是鞭炮鋪成的紅地毯。
六點的鞭炮也預示着年夜飯的開始,鞭炮響完,一家人就會圍着圓桌開始吃飯,這頓飯會從六點一直持續到大家熬不住要睡覺。
小時候我坐不住,往往吃不了幾口就要跑出去看煙花了,過年的時候是最富裕的時候,小夥伴都拿着壓歲錢去小賣部買喜歡吃的零食,然後邊玩邊吃。
但這一世再也沒有這樣的活動,那個大房子裡也沒有什麼小夥伴。
往年我都會在六點和小王互送祝福,遵從着浦鎮的習俗,今年被打破了。
此時我的情緒跌至谷底,實在不能再給小王提供什麼情緒價值,我知道我應該說一些吉利話,比如現在說也不晚,比如我們十二點可以再說一次,也是祝福了。
但我一個字也說不出口,我甚至想潑冷水說,一個新年有什麼好過的,年年都過,無趣死了。
但終究沒有說出口。
小王看我久久不回複,又說:“你那邊在放煙花嗎?我聽見聲音了。”
我擡頭看了一眼大屏,說:“假煙花,沒什麼好看的。”
新年就是要聽個響吧,越熱鬧越像新年。
“你在外面?往年這個時候不都在吃年夜飯嗎?”
“沒什麼好吃的。”
小王猜出來我情緒不好了,但她還是勸解我:“快回家吧,你家人肯定擔心你。”
誰擔心我?我除夕跑出來這麼久都沒一個人打電話過來,他們怕是早就把我忘了,反正我也幫不上家裡什麼忙,隻考上一個讓他們覺得丢臉的大學。
“才沒人擔心我。”我悶悶不樂地說。
“怎麼沒有,你小時候走丢,你哥不是着急上火馬上來找你了嗎?”
這時候在我面前提鞠尚辰無異于在幹草堆裡放火折子,一點就着。
我大吼出來:“他算什麼關心,他不過是借我滿足他的掌控欲罷了,他發現我不受控制了就要和我冷戰,以這種手段強迫我來服從他。”
周圍幾對情侶驚奇地擡頭看着我,然後默默遠離。
“抛開這些,你這麼晚了在外面也不安全,還是趕快回去吧。”
不知道是怎麼了,小王嘴裡說出一句又一句我不想聽到的話。
“你到底有沒有真的為我着想,我就是難以忍受了才從家裡跑出來的,你卻一直在勸我回去,我根本不想回去。你們一個個的都說是在為我好,怎麼不想一下我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我悲哀地說:“根本沒有人關心我。”
呵。
“反正我也活不了幾年了。”
這已經不是一個能靠科學解釋的世界了,誰知道24歲的車禍是否可以避免。
“鞠靈。”小王喊我的名字,聲音不大,但震懾到了我,這是她第一次這樣喊我,然後厲聲說,“不許再這麼說。”
風一吹,我的酒全醒了,不能轉動的腦子重新運作,我才發現自己說出了什麼話。
不知道小王有沒有發現什麼端倪,她那麼聰明,肯定會覺得奇怪的吧。
我心中對于秘密暴露完全沒有什麼心慌了,反而是在期待小王能猜出來。
但她什麼都沒問,雙方沉默半響,沒有出聲。她不會說好話安慰人,我也不知道說什麼。
“不想回去就不回去了,好嗎?”
此時我已淚流滿面,拿着手機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我回了句:“好。”然後發現自己不回家就真的沒處可去了。
冷靜下來後,我在附近找了家酒店住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