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姜太醫也給容泠把過一次脈,雖然是照着皇上的意思引經據典胡亂說了一番廢話,但也的确是發現了容泠體寒的毛病。不過這毛病對于這些從小嬌生慣養的大家小姐們而言,實屬尋常,他也就沒太在意。
這回皇上專門為了這事把他召來,看上去是對這位娘娘上了心,心疼了。姜太醫閱人無數,像皇上這樣感情淡漠的人,不會輕易對什麼人和事上心,而若是真的動了心,也是不會輕易回轉的。
可這段時日安遠侯府自身難保,隐約有種被推上風口浪尖的趨勢,連早年祭祀時疑有“失儀”這樣的罪名都被捅上了台面,至于那些莫須有的貪腐罪名,更是浮上了一堆似真似假的人證物證。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是有人在針對安遠侯府,可姜太醫好說也是年過半百,曆經兩朝的人了,對宮裡朝堂上的事,怎麼也是看得清大半的,卻對此一點頭緒都沒有。
安遠侯是太祖親封的世襲的爵位,當年也是與太祖一同打天下的,後來天下安穩,早年的将領大多鳥盡弓藏,隻有老安遠侯早早地看清局面,為了避禍主動交出權柄,回家養老去了,沒事擺弄擺弄花草,收藏些書畫古董,一點異心都沒有,這才被放過。
後代更是棄武從文,如今幾代人過去,已經完全看不出當年率領萬千軍馬,壯志豪情的英姿飒爽了,隻空有着一個爵位,在朝堂上領個閑職,混混日子罷了,也沒見出來什麼青年才俊。
這樣扶不上牆,眼看就要沒落的侯府,誰又會花這麼大工夫去針對呢?
姜太醫心裡歎息,那若是事到臨頭,被卷在中間的容泠又會怎麼樣?是會被當作棄子,還是有人會願意護着她?姜太醫不着痕迹地觑了一眼一旁的祁景煜。
容泠卻根本還不知道前朝的這些暗潮湧動,她這疼是一陣一陣的,這會兒好了些,整個人都放松了下來。
屋裡薰了香,姜太醫又在那高深莫測地說着些她聽不懂的醫典,窗戶開了一條縫,暖暖的微風吹進來,容泠隻覺得一宿都沒能醞釀出來的睡意悄然湧上,讓她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
再次醒來時,天色已經開始變暗了,屋内一片寂靜。夕陽斜照在案上,那人穿着一身玄色的長袍,側臉在光下像是鍍上了一層金邊,眼角線條鋒利,哪怕是含着笑意,都給人一種淩厲的感覺。
但容泠卻下意識地放松了下來,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心裡的柔軟和安心。
“醒了?”祁景煜放下手中的書,轉頭看向她。
“嗯。”容泠剛醒,嗓子還有些啞,隻輕輕地應了一聲,她不自然地避開祁景煜的視線,低下頭目光正好落在那本被放在案上的書上。
“……?!”容泠瞬間清醒。
“你、你怎麼找出了這本、這本……”容泠霎時紅了臉,撐起身子坐了起來,伸手指着那書的封面,半天說不出口。
“嗯?這本什麼?”祁景煜偏要逗她。
“你、你怎麼能亂翻我東西!”容泠激動之下連稱呼都忘了,好在有了前幾次的經驗,懂得了不能順着祁景煜的話被他帶跑偏這一重要技巧。
“我來看你,你自顧自地說睡着就睡着,我能怎麼辦?隻好随便找點東西來消遣消遣了。”祁景煜似乎也是覺得這樣鮮活親近的容泠更有趣一些,“皇上”“嫔妾”什麼的稱呼實在是太煞風景了。
“我、我,那你也不能……”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容泠悲慘地發現自己還是說不過他。
“哎呀,說起來,你上次看的就是這話本?看不出來品味還不錯,故事挺有意思的。”祁景煜明明上次就看清了話本的名字,偏偏要裝作一副才發現的樣子,愉快地欣賞了一番容泠面紅耳赤的樣子。
容泠說不過他,幹脆偏過頭去不理他。不就是一本話本?不就是情節稍微……嗯,狗血了一些?至于這麼嘲諷人嗎?
“好了好了,别生氣,氣血郁結了對身體不好,”祁景煜适時收手,“睡了這麼久,也别整日悶在屋子裡了,出去走走?”
容泠一覺睡醒,好受了許多,剩下的一點點難受也在可忍受的範圍之内,擦了擦捂出來的一身汗,換了一身清爽的衣裳,便和祁景煜一同出去走走了。
夕陽将雲層染上了層次不一的色彩,遠遠望去有一種甯靜的悠閑,晚風吹過,将白日裡的燥熱都吹散了些,涼涼爽爽的。
祁景煜一直沒有說話,容泠也不會挑起話題,兩人隻默默地往前走着,胡亂躁動的心都漸漸平靜,容泠覺得,若是能夠一直這樣走下去,就是再好不過的事了。
可是,容泠垂眸,她又難免想起了前世的結局,她甚至不知道侯府是因為什麼而遭難的,也不清楚是從何時開始的,若是今生也沒有辦法做點什麼挽救,哪這份安甯又能持續多久呢?
也許是因為特殊時期的抑郁加成,她似乎比平日裡更加多愁善感了起來。
“你在想什麼?”祁景煜察覺到了她漸漸低沉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