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間,魚人居住地-刃連島。
在天色黑到伸手不見五指之前,艾爾海森成功憑着記憶靠木船和油燈的微光安全回到了刃連島。
夜晚的魚人島被連排的篝火點亮,清晨因為工作而不在的人也都已經回了島,回歸的人口與光明一下子讓島嶼的活氣翻了個倍。
沿海的荒地上躺着一排與他借用的船隻相似的破舊木船,船上散發着濃重的魚腥氣。應該是捕獵用的漁船。
島上的人在變為魚人前,還是以捕魚、撈蝦蟹為生。然而,由于海洋也歸奉行管轄,再加上雷暴威懾,能夠給他們這些平民安全捕食的區域并不多。
而荒島的中央則是圍着篝火歇腳的人。他們面上露出因為一天的工作而積累的疲憊,但沒有太多消沉的意味,有的捏着酸澀的肩膀,有的仰着脖子給自己灌水,有的則扯着嗓子用俚語和其他人抱怨着。看外貌,什麼國家的人都有。
“好不容易撈到條大魚,結果被天領奉行的趕走了”、“也不知道為啥,最近有些魚都長得畸形怪狀的”、“那些奉行對水源幹了什麼呗,他們幹的準沒好事”諸如此類的話語隔得老遠傳入艾爾海森的耳朵。
如果把‘奉行’改為‘教令院’、‘魚’改成‘水果’、‘水源’改成‘土壤’,那就是大巴紮人們的日常抱怨了。艾爾海森想。
他将視線轉向另一方。那裡,婦女們正麻利的從木桶裡抓出一條條海魚,動作利索的分出内髒、骨架,然後一一鋪在大張的海帶上,作為糧食儲備。
與大巴紮的魚販不同,她們不剃鱗片、不去魚鳍。可能對他們而言,這些也是來之不易的食物。
而已經烤好的食物則被人端在木盤子上,四處分發。辛苦勞作一天的壯年和正值成長期的孩子多分一些,在營地休息的老人則少一些。所有人對這樣的分配規矩沒有異議,即使饑腸辘辘,他們竟也沒有争吵和打罵,就連最接近野性時期的孩童都安安分分,沒有偷搶。
一個安定、穩固的群體。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幾乎作為‘混亂’的代名詞的貧民窟會給人留下的印象。
艾爾海森一路沿着篝火張望,最終在一簇火光邊找到了藤原。
藤原和其他人一樣圍在火堆邊。他的臉色比早上儀式結束後看起來要好了不少,身邊正圍着一圈小蘿蔔頭,手上拿着一本書,似乎是下午見過的那些童話書之一。
“……然後,勇者們協力打敗了魔王,世界終于回歸了和平。大地上鮮花遍野,天空不再烏雲密布,人民春耕秋收,享受着勞動的喜悅,他們獲得了永久的安甯與幸福……”
藤原的語速很慢,孩子們也聽得入神。稍大一點的像是想要記住讀音般湊在藤原手邊,借着光源一點一點的對着書上的字重複着剛才的故事。而小一些的孩子則呆呆的在一邊,就如同他們早上扒在鍋旁那樣,跟着大人們一同發出含混不清的音節。
這大概就是島上的孩子們受教育的方法了吧。
艾爾海森坐在一邊,看着藤原念完故事的結尾,又将童話交給身邊一位較年長的男孩。“把書放回原處吧。”
男孩點點頭。他懂事的接過書,三兩句話便讓其他孩子像糖葫蘆串般跟着他離開,以免打擾藤原做正事。
藤原轉向艾爾海森,他的表情在火光下變得模糊不清。“你回來了。稻妻城如何?”
“拉面的味道不錯,也有不少珍稀的貨物,要是在那裡定居,應該能生活的很方便。”艾爾海森看向四周。“和這裡有着天壤之别。”
“要是主城也衰敗至此,稻妻就離滅亡不遠了吧。”藤原苦笑了一聲,他看向衆人,目光被篝火染得柔和。“但這裡也還不差,不是嗎。”
“……的确。很奇特。”艾爾海森誠實道。“這裡的氛圍不像是個每天隻能吃一頓飯的地方。”
對于這樣一個中型且缺乏物資的集落來說,管理本來應該是一件相當困難的事情。原本人類群居就會産生各式各樣地矛盾,物資分配、社區或幫派關系、職責分擔比重,這些問題在缺乏食物、人民疲累的情況下很容易成為矛盾和犯罪的導火索。
說白了,人類雖然自稱高級生命體,但本性依舊是動物。如果不保證最低程度的生存需求,本性的惡劣和殘暴就會無法收斂的滋長,長期發展下去,結果便是無止境的争執、掠奪和殺戮。
為了能多一塊面包、一滴水而殺死其他人,甚至同類相喰,這種事對于就生活在貧困區沙漠旁邊的艾爾海森來說,算不上新鮮的新聞。
而能夠讓這一群人都願意超出人類能承受的這份生存之苦、互相共享食物、團結幫助,一定是有一個出色的領導人穩住了整個集體的架構,給予了他們生存的希望。
又或者——
[深潛者之間幾乎不會出現手足相殘的情況,擁有不存在鬥争的階級性,且每個深潛者都保有無法改變的深海信仰。]
……現在他身邊的這些生物,還是不是人類?
艾爾海森看着集群裡的人們,他們和他在大巴紮、在沙漠等遇見的貧困群體沒有任何區别。他們在現實的重壓下,如大部分普通人那樣經受着他們的苦惱、分享他們的喜悅。
——就像納伊一樣,和人類沒有任何區别。
“我聽說,你有一些問題。”
藤原的聲音将艾爾海森的注意力拉回。“是我給你的資料有什麼難以理解的地方嗎?”
“理解上沒有,但其他方面有問題。”艾爾海森放下思考,毫不客氣的開口。“我看到的隻有一部分,後續的實驗資料在哪?”
“你果然是學者。”藤原在半秒的呆滞後,無奈的笑了。“不過,這樣直率的問出來,比像稻妻人那樣兜兜轉轉的繞彎子好得多。但很遺憾,那部分資料不在我這保管。我隻有一小部分咒文,但我也不知道如何使用,需要你幫我破解。”
艾爾海森看着藤原拿出一張羊皮紙。防水處理得當的紙張上隻刻畫着寥寥數個符号,但艾爾海森卻感覺他的腦部、胃部、心髒正在募集反感,讓他遠離那玩意。
“這是什麼咒語?”
“大緻的效果是複原、還原、後退。”藤原簡短到。“我不确定是時間上的後退,還是還原因果上的變遷。具體的還需要你來研究。”
時間倒退或還原因果變遷——解除‘魚人化’的咒文?
“……你應該知道,破解一種新語言不是簡單的事。”艾爾海森不動聲色的收起羊皮紙,抱起胳膊,一副不得到個滿意回答不罷休的意思。“我需要更多的信息,那些缺失的資料是由誰保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