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疏弘靠着牆,不動聲色地打量着花店内的陳設,既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晴笙接着道:“我們找個安靜的地方喝茶去吧?”
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晴笙心知景缦回來必定扣他工資,不如将錯就錯。
易疏弘看起來興緻寥寥。晴笙暗想,這家夥越來越捉摸不透,和他打交道可真是件勞神費力的事。
“那我們去後院坐會兒?”
“嗯,随你。”
晴笙玩味地笑了笑,走向易疏弘身邊,一手按在牆面上。“既然答應了,可不要反悔哦?”
易疏弘警惕道:“等等,你這是——”
話音未落,晴笙猝然抓住了易疏弘的衣袖,兩人穿過一個結界,轉眼間已經身處另一個空間。周圍是一方庭院,牆外竹林環繞,兩人站在庭院中央。易疏弘抽回手,一臉錯愕地愣在原地。
又是一處熟悉的景象。這裡是妖界極為偏僻的地方,類似于相月夕的杏林。準确地說,是素和家以前的居所。素和鏡曉成為執掌者後舉家搬遷,留下這片無人問津的舊址。它并沒有實質性的作用,不過鏡曉曾把它當作關禁閉的好去處。至于誰會被關在這種地方,想必是晴笙了。
“好了,請坐吧。”晴笙用手拂去院中石凳上的灰塵,往上一坐。
易疏弘卻背對着他,看向院牆之外。時令仿佛仍在夏末,清風徐來,竹木蔥茏,空氣中彌漫着植物特有的氣息……難以想象這是“雪藏時期”的妖界。同樣是被遺棄的舊址,恐怕也隻有素和家的房屋不至于變成一片廢墟。
晴笙道:“蘭田,你在看什麼?”
易疏弘道:“這裡……真的是妖界嗎?為什麼和我記憶中的素和家不一樣?”
“你且說說,是哪裡不一樣?”晴笙笑道,“這是多年以前你我共同來過的地方啊。冬天坐在廂房裡煮茶,夏天躺在屋頂上看月亮,難道你不記得嗎?”
“我記得……”易疏弘艱難地道,“可是明明你說過,妖界在下雪,妖界的寒冬甚至可以影響到花店……可是這裡并不是冬天。這是什麼地方?”
晴笙微笑道:“為什麼要質疑呢。難道攸甯還是個妖術天才,他能随意穿越結界,還可以憑記憶制造出一個獨立于妖界的空間?”
“……”易疏弘伸手觸了觸面前的牆。指尖傳來真切的觸感,帶着一絲涼意。他對素和家并不陌生,縱然眼前這一切使他不願相信,但他無法否認,自己來到的确實是素和家的舊址,也就是晴笙所說的“後院”。
“如何?現在可以放心坐下來了吧?”晴笙對着他的背影道。
易疏弘隻得坐回晴笙對面。兩人中間隔着一張石桌,曆經多年的風雨,桌面上的紋理依稀可見。易疏弘就這般默不作聲地盯着桌面,仿佛要從中尋找出一些熟悉的痕迹。
“可惜我沒帶茶。”晴笙道,“不過可以故地重遊,也不錯。蘭田?”
易疏弘不答話。他不喜歡這個堪稱詭異的地方。記憶中的素和家已然模糊不清,唯有熟悉的人和事萦繞在心頭。而如今物是人非,見景生情,卻沒有太多感慨,有的隻是埋在心底不見天日的悲哀。
“晴笙,你為什麼偏偏帶我來這裡……”
晴笙托着腮道:“嗯?不滿意嗎?真可惜,我已經很難找到第二個這樣安靜的地方了。”
易疏弘忍無可忍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晴笙,你最好如實相告。”
晴笙保持了片刻的緘默,正要回答,另一句話卻已然說出口:“既然懷疑,那你自己猜。”
“……不必争了。我看兩位再談下去,可就有傷和氣了。”牆外傳來一句并不陌生的話語,須臾,周圍的景象如同一池清水中落入一顆石子,泛起一圈又一圈的波紋。
眨眼間,妖界的景象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花店的後院。來自妖界的冷氣猝不及防地撲面而來,易疏弘面前的石桌竟是一隻倒扣的水缸,石凳也變成了同樣倒扣的陶土花盆。地面也不再是整齊的石磚,到處都是土屑和碎石,以及随意蔓生的植物。
方才的說話者正是被景缦拖到人間來的相月夕。景缦揣着手站在他旁邊,顯然她對晴笙制造的小把戲并不欣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