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不放心的呢。”相月夕松開手,手中的楓葉無聲地落回地面。滿地的銀杏葉散發着青澀的氣味,混合着杏林處處彌漫的濕冷的水汽順着風撲面而來。杏林的确是個荒涼的沒有生機的地方——仿佛窮年累世的秋天,枯黃的銀杏葉和苟延殘喘的相月夕。
相月夕停下腳步,倚着一棵銀杏樹的樹幹,望向杏林深處。“沒關系,你在人間也可以生活得很好……這樣就夠了。不用擔心妖界的事情,也不用擔心我。”
“我做不到。即便我身在人間,我也感受得到妖界的羁絆。或許我們應該先把這些事理清楚,不是嗎……?”
“可是妖界近來的事情實在太多,紛争與災難又止于何時呢?這個問題無解。與其千方百計地為妖界尋找出路,不如活在當下,正如你在花店謀生,我在杏林避世。還過得去就行……”
“可是我們這樣做好像沒有意義……‘相月夕’不會願意看見這些的,對吧。”
“不必事事追問意義……妖界的‘相月夕’也隻是過去式,掌握當下的卻是我們啊。至少我們不用随波逐流,對吧?”
“……你說得對。”景缦在他旁邊,擡頭觀察着杏林的景色。“這裡風景不錯,不過我仍然希望你可以去其他地方走走。”
相月夕伸出手,試圖接住半空中随風飄蕩的一片落葉。“去人間嗎?”
“……如果你樂意。”
慕義離開後,晴笙獨自站在店門外,望着漆黑的夜空。從他這個角度看不到今晚的月亮,不過沒關系。約莫五分鐘後,他轉身進屋,順手輕輕掩上了門。
花店裡依然是刺骨的寒涼。妖界的雪何時化開,妖界的春天何時重來……至于他記得的一些事情——以前的守護者晴笙和易疏弘在妖界賞花飲酒的事情,不知道有生之年還能否再現呢。
或許是他對妖界太過留戀了?也不盡然。他所留戀的是許久之前的事,還是那時的人呢?
盡管他現在頂替着攸甯的身份過着平凡人類的生活,但是……
正當此時,外面傳來了隐隐約約的低語聲。晴笙回過神來時,那聲音又無從尋覓了。他重新打開門,然而外面隻是寂靜的空無一人的街道。
“難道是我的幻聽?真是荒唐。”晴笙心道,“也不排除這是真的。奇怪,我以為在虞城不會遇到這種事情的。”
他關上花店門,仔細檢查了一遍,然後給門上鎖。做完這一切,他順着花店一角的梯子爬上去。天花闆上面一層類似閣樓,他将就着躺在堅硬的地面上,頭枕着手臂。
如果這裡有一扇窗,或許就可以看到月亮了。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在很久以前,他也曾這樣躺在素和家的屋頂上徹夜不眠。妖界的月光澄澈如水,有時可以照進他的夢中,卻也如他的夢一般虛無缥缈。
黑暗中,他輕輕歎了一聲。月亮和故人都在人間,明明距他那麼近,卻又觸手難及。
他合上了眼,盡管他并無倦意。如果夢中有他想見的月光,那多睡一會也無妨。
而此時的易疏弘正在自己的房間正襟危坐,拉開窗簾望着窗外高懸于天空的一輪明月。他的房間沒有開燈,書桌上燃着一炷香,煙氣缭繞。
自古逢秋悲寂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