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像總是無話可說啊,”對方歎息道,“對誰都一樣。話說,易蘭田,我們多久沒見面了?”
他并沒有得到易疏弘的回答。人間的七個月?還是妖界的三年多?
隻可惜,談時間并沒有多大意義。時間無法抹去記憶,也無法治愈一切。
“你所說的後會有期,是指現在這樣?”
“是啊。”晴笙捧着一堆碎瓷片站起身來,将它們一并扔進一個紙箱内。“總有一天我們會再見面的——當然,沒想到這麼快。”
第一人民醫院的病房内,楚仁瑛凝視着床頭的那束花,久久不語。那是一束唐菖蒲,花與葉相襯,更顯色澤光鮮。花束中央還夾着一張卡片,上面寫着花店主人略顯潦草的問候:祝安好。
“楚兄,有勞你不遠萬裡來到這荒涼的地方照顧一名病人。”易宛成的目光定格在輸液吊瓶上。滴壺中無色的液體一滴一滴往下墜。他感覺自己的心髒又有些不舒服,但他沒有說出口——隻是看着。
人間的生活消耗了他的大部分精力,現在躺在醫院裡也不過是苟延殘喘。
楚仁瑛對着輸液瓶打量了一番,質疑道:“你确定你的病能被這些手段治好?”
“嗯,當然。隻是治療手段不太一樣,不是嘛。”
楚仁瑛顯然不相信這一套,盡管它确實有一些微乎其微的效果。“比起這些治療手段,我更好奇你離開妖界後經曆了什麼。你現在的狀态比我想象得更糟糕……罷了,你是真的不懂得愛惜身體。”
易宛成側過身,面向着窗戶。“楚兄,麻煩你把窗簾拉開好嗎?”
一縷陽光漏進昏暗的病房。易宛成依然閉着眼,唇角挂起若有若無的微笑。“天氣不錯。不知道妖界是不是也這樣。現在……現在大概還是夏天吧?”
楚仁瑛揣起手望着窗外,波瀾不驚地答道:“不,妖界在下雪。就像幾百年前的‘雪藏時期’一樣,長冬無夏。”
“下雪……?漫長的冬天又回來了啊。”易宛成自言自語道,“真是不可思議。我以為至少還得等三四百年。”
“三四百年……現在看來是不可能了。”楚仁瑛道,“易某成,我認為你有必要回妖界看看。雖然除了下雪,也沒有其他事情。”
“是嘛?”易宛成主動忽略了前半句。他輕笑道,“不足為信。有什麼事情能讓楚兄親自來到人間呢。我猜……一定比這重要。”
“如果我說沒有,你會相信嗎?”楚仁瑛道,“我隻是一時興起,才來拜訪你和你的公會。僅此而已。如果碰上你病危,我就順手幫你一下。”
“幫我治病,還是幫我解脫?”易宛成打趣道。
“看我心情。”楚仁瑛推了推窗戶,推開一條狹縫,輕柔中夾雜着一絲悶熱的風拂面而來。
盛夏未已,秋風未起,入眼皆是盎然綠意,耳邊充斥着令人心煩的蟬鳴聲。病房所在的樓層不算太高,站在窗邊正好看得清被樹梢遮擋一部分的街道。再往遠處看,是高低不一的建築,再遠則是郁郁蔥蔥的十裡青山。楚仁瑛不禁想起正處于寒冬的妖界:天地蒼茫,上下一白,積雪數尺,再無可賞的雪景。于妖界而言,這場雪是災難的前兆,或者說這場雪已經成為災難的一部分。
楚仁瑛向窗外伸出手,似要接住什麼無形的存在。“上一次雪藏時期,我們開拓者犧牲了大半……當然,今非昔比。但是大家将會過得不盡如人意。你認為呢,易某成?”
易宛成無聲地歎了一口氣。“以我目前的認識來看……我的想法和你一樣。隻是……我們還是和當年一樣無能為力。”
“和當年一樣……嗎。”楚仁瑛收回手,指尖多出了一隻搖搖欲墜的蝴蝶。“除了你我,執掌者們似乎已經不記得了。”
黑黃相間的蝴蝶顫顫巍巍地停留在楚仁瑛的手中。楚仁瑛向它輕吹一口氣,于是它撲騰着細弱的翅膀飛走。
易宛成按了按床邊的鈴。“不知道今天要挂多久的水呢……我不想做病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