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素時正在店内抄書，看見阿菀來，也停下了手中的筆。

“聽說趙家上門提親了？”文素時探頭問她。

無邑巷果然沒有秘密。阿菀歎息，道：“哥哥應該已經幫我回絕了。”

“你怎麼想的？你喜歡趙公子嗎？”文素時又問。

“我不讨厭他，”阿菀說，經過前幾日的報複，她對趙真在賭場稱霸的事已經沒有那厭惡了，“但我也不喜歡他。”

“趙真和阿铮你更喜歡誰？”文素時突然問。

“當然是哥哥了。”阿菀不假思索地回答。趙真的上上下下、方方面面，哪有一點能和哥哥比的？

文素時卻笑了。他們兩人假扮兄妹隐藏身份，扮得自己都分不清真假了，但在她眼中，他們真的是——破綻百出。

她雖然沒有嫡親兄妹，但堂兄妹一大群。真正的兄弟姐妹之間，又親近又嫌棄，絕不會像他們一般，又親密又疏離，又相互依靠又本能避嫌。

但她可不準備說破。情窦初開時，他們自然會懂得的。

“阿菀姐姐，看我抓的小螞蟻。”文心兒見阿菀不理會自己，就把手高高舉起，給阿菀看她手中的小螞蟻。

小螞蟻在掌心橫沖直撞，卻怎麼逃不出她小小的手掌。

“小心螞蟻咬人哦。”阿菀故意吓唬她。

“才不會呢，”文心兒說，“我和小螞蟻是好朋友，我還給它吃糖呢。”

文心兒說着，一溜煙跑到了後堂，去給她的螞蟻朋友找糖吃了。

“心兒真可愛。”阿菀說，又想起了書錦年的身份，又問道，“文姐姐，你和書大哥是怎麼成親的？”

文素時隻當她是為情所困，便分享了她和書錦年的過往：

六年前的一天，她剛來文軒書社，就看到書社門口蜷縮着一個人。那人書生打扮，一身落魄。

她上前詢問，那人說他叫書錦年，鄉試落榜無顔回鄉，一路流落到了雙山鎮。

文素時見他識文斷字，便留他做了書社夥計。

“你看，這邊書架上的所有書，都是夫君親自抄寫的。”文素時指向右手邊的書架。

阿菀驚愕。京師雖然已經有了雕版印刷，但技術并不成熟也沒有傳入雙山鎮，所有的書都需要一個字一個字地抄寫。

她随手拿了一本書，字迹工整、小而整齊，确實是下了一番功夫。都說“字如其人”，阿菀突然有些理解文素時的選擇了。

“夫君來書社之後，書社的生意好了許多。我四處收集孤本古籍，夫君抄寫校對，書社才慢慢有了現在的樣子。”文素時說着，也有些懷念從前了。

“然後你們就慢慢有了感情，喜結連理了？”阿菀歪着頭問。她雖然涉世不深，但郎情妾意的故事還是聽過許多的。

“哪那麼容易。”文素時笑道。平凡的生活确實也能發展出平淡的感情，但刻骨銘心的愛情，總需要跌宕起伏的催化劑。

六年前，文素時正值妙齡，文家又是雙山鎮的大家族。每日上門求親的人，都快要踏破文家的門檻。

大家懷揣着各種各樣的心思和目的，絞盡腦汁想拿下文家大小姐的芳心，從而一躍成為雙山鎮的人上人。

其中，便不乏有人動了歪心思。

一日傍晚，文素時閉店後并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約定好的地方取書。雙山鎮一向太平，她也沒有多加防備，獨自一人去了約定的地點。

卻不料，正中奸人的詭計。

王家人求愛不成，就準備生米煮成熟飯，逼迫文素時下嫁。正在兩人纏鬥之際，書錦年出現了。

原來是他看到文素時沒回無邑巷，不放心就一直跟着她，正好撞破了王家人的陰謀。

“書大哥是不是像英雄一樣從天而降，打敗了惡人，順利抱得美人歸？”阿菀腦補了接下來的故事發展。

“是吧，差不多吧。”文素時輕咳一聲，掩飾了過去。

事實上，彼時的書錦年還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被王家人發現後，遭到了一陣毒打。

還好，他緊緊地将文素時護在身下，沒讓她受到一絲傷害。

還是文素時的丫鬟發現了她遲遲未歸，帶人找到了王家，才救了他們二人。

不過自此之後，書錦年深覺愧疚。他開始認真學習武藝，每日勤加練習，才練就了如今一身能保護家人的本領。

“你是不是在那時候，開始對書大哥動心的？”英雄救美的故事向來如此，阿菀猜測道。

文素時搖了搖頭，卻說：“當時我根本沒顧得上多想，隻是後來慢慢想起來，再看到他就會覺得，在他身旁十分安心。”

阿菀感受到了文素時的幸福氣息，突然覺得一切未嘗不好。

話本上說，愛是常覺虧欠。書錦年隐藏着秘密，卻給了文素時更多的愛與關照。

而文素時的安心，來自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來自日複一日的所作所為。

阿菀一陣釋然。又恍然想起幾日前的鳴臯河上，她躺在小船裡，擁抱着滿世界的星光和清輝，也睡得十分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