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踱步回到徐遠舟和玄明道人身邊,将手中的鱗甲舉至二人面前:“二位,瞧瞧這個,在角落裡找到的,它質地堅硬更勝凡鐵,絕非什麼魚鱗蛇蛻,倒像是……”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玄明道人手中的蛛絲和地上散落的金葉,“……某種披鱗帶甲的大妖身上剝落之物。”
玄明道人立刻被吸引,湊近細觀鱗甲。
他伸出兩指,小心翼翼地觸碰其邊緣,一股兇戾的煞氣隐隐透出,讓他眉頭鎖得更緊:“嘶……好重的兇煞之氣!此鱗蘊含妖力,絕非善類。觀其形質紋理,貧道倒想起古籍中記載的一些上古兇物,或是潛修多年的穿山甲精、鳄龍之屬。其防禦之強,尋常飛劍難傷。”
徐遠舟的目光凝重地落在鱗甲之上,他伸手接過,入手瞬間,一股沉實冰冷的觸感傳來。
更令人心驚的是,鱗甲上附着的那縷煞氣,竟如活物般躁動起來,才一接觸到他這極陰之體,便如嗅到腥味的毒蛇,絲絲縷縷地試圖鑽入他的經脈!
所幸那煞氣已然微弱,徐遠舟體内真元微吐,輕易便将這縷陰邪煞氣震散逼出。
他指腹感受着鱗甲殘留的兇戾餘韻,眼神冰冷:“如此凝練兇戾的煞氣,必是殺人如麻的妖魔才能凝聚。此物,定當是那惡妖遺蛻無疑!”
“可,這金葉和蛛絲又做何解?”玄明道人撚須沉吟,目光在蛛絲、金葉和鱗甲三者間逡巡,面色愈發凝重,“這小小的‘雲岫閣’内,殘留的痕迹竟指向了至少三種截然不同的妖物:堅韌蘊靈、疑似蛛妖本源的絲線;非季而生、來曆詭秘的金黃銀杏葉;以及這堅如玄鐵、兇煞厚重的深褐鱗甲。這三者氣息迥異,毫無相融之處。這……這怎麼可能?難道此地,竟有數妖混戰不成?他們……在搶奪‘獵物’?”
徐遠舟緊鎖眉頭,将鱗甲遞還給伯子衿,目光再次投向那幾片孤零零的金黃銀杏葉。
“道長所言,正是疑點所在。” 他走到銀杏葉旁,俯身拾起一片,指尖靈力微吐,細細感應,“這金葉……氣息純淨,不染纖塵,隻有草木清氣,竟無半分邪穢殘留。若為妖物神通顯化,絕不該如此‘純淨’。”
“純淨得……像是故意放在這裡混淆視聽?”伯子衿接口道,“或者說,像是不屬于這場血腥殺戮的‘外來之物’?”
玄明道人深吸一口氣,環視着滿屋狼藉——淩厲的刀痕、猙獰的孔洞、粉碎的家具、散落的蛛絲、突兀的金葉、冰冷的鱗甲,一切交織成一幅混亂而充滿矛盾的畫面。
“二位仙長,”他緩緩開口,聲音帶着一絲沉重,“若依眼前線索推斷,貧道大膽推測:此地恐怕并非隻有那掏心吸髓的惡妖,極可能有第三方,甚至第四方強橫存在介入!方才此地,必有多重力量交鋒。”
“多重力量,”徐遠舟低聲重複,眼神銳利如出鞘寒鋒,掃過房間每一處角落,仿佛要穿透時空,重現那場厮殺,“隻是,這鱗甲、蛛絲、金葉,究竟各屬何方陣營?他們是敵是友?因何齊聚這小小客舍?又為何在此死戰?”
每一個疑問都如重錘敲擊,将本就詭谲的謎團砸向更深的未知。
就在徐遠舟“死戰”二字尾音剛落,門框處忽然響起輕微而遲疑的腳步聲。
張羽辰扶着門框,臉色蒼白如紙,額角冷汗未幹,顯然方才的劇烈幹嘔仍令他難受。
他勉強直起身子,喘息間眼神猶帶驚魂未定的餘悸,當目光觸及兩具白布覆蓋的屍身時,胃部再度驟然抽搐,他連忙别開視線。
不過屋内凝重的氛圍,與三位同伴臉上前所未有的嚴肅神情,卻立刻攫住了他的注意力。
他這才注意到,伯子衿捏着一片泛着幽冷光澤的深褐色鱗甲,玄明道人指尖纏着晶瑩剔透的蛛絲,而徐遠舟掌心托着一片在燈火下格外醒目的金黃銀杏葉。
“怎……怎麼了?”張羽辰的聲音帶着一絲幹嘔後的嘶啞和不易察覺的顫抖,他小心翼翼地挪進屋内,“大家發現什麼了?有惡妖的蹤迹了?”
他下意識地認為,線索應該指向一個明确的目标。
伯子衿瞥了他一眼,唇角那抹慣有的譏诮弧度又揚了起來,帶着毫不掩飾的嘲弄:“蹤迹?張大少爺這話問得輕巧。我們發現的,可不止是‘蹤迹’。”
玄明道人歎了口氣,面色沉重地開口:“情況比預想的更為複雜。這房内殘留的蛛絲、金葉、鱗甲,以及這些打鬥痕迹……指向了至少三種,甚至更多不同的妖物。”
“三種?!更多?!” 張羽辰的眼睛瞬間瞪圓了,聲音陡然拔高,“你們是說……不是一個妖怪,是好幾個?!它們……它們合夥殺人?”
這個想法讓他頭皮發麻,手腳冰涼。
一個掏心吸髓的惡妖已經夠可怕了,現在竟然冒出好幾個?他下意識地往看起來最可靠的徐遠舟身邊靠了靠。
徐遠舟感受到他的靠近,并未阻止,将剛才的推測簡明扼要地複述了一遍:“并非合夥,妖物習性相異,極難聯手。更大的可能是,此地除了行兇的惡妖,還有其他強大的存在介入,在此爆發了沖突。”
“沖突?妖,殺妖?”張羽辰隻覺得腦子嗡嗡作響,他環顧這滿目瘡痍的房間,嘴唇哆嗦着:“那……那我們現在怎麼辦?這……這‘來緣’客舍……豈不是成了妖怪窩?我們……我們對付得了那麼多嗎?”
伯子衿看着他這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嗤笑一聲,語帶刻薄:“這就腿軟了?方才不是還嚷着要進來搶功勞麼?現在知道怕了?對付不了就趁早滾出去,省得礙手礙腳,到時候還得我們分神救你!”
“白兄!”徐遠舟低喝一聲,制止了伯子衿更刻薄的言語,他看了一眼被吓得不輕的張羽辰,語氣放緩:“羽辰,鎮定。恐懼于事無補。無論對手是一個還是多個,查明真相、護佑生民,皆是我輩職責。線索雖雜,迷霧重重,但總有迹可循。”
他目光如炬,再次投向那狼藉的現場,聲音沉凝道:“當務之急,是要找出那掏心惡妖的真身,務必阻止兇案再發!我們先下去吧,即刻把所有人都召集到大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