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何人?如何發現的?”伯子衿步履不停,邊走邊問。
“是香城的鄧老爺和他小妾,”小陸語速飛快,聲音裡是掩不住的恐懼,“鄧老爺本打算北上江南談生意,因遇到暴雨進來投宿。惡妖害人後,大夥兒覺得聚在大堂互相有個照應,更為安全,鄧老爺的幾個随從便去樓上請他。幾人在‘雲岫閣’外叫了半天無人應答,推門一看……鄧老爺和小妾已赤條條慘死床邊!心都被掏了,精血也被吸幹,屋裡一片狼藉……”
說話間,幾人穿過長廊步入大堂。昏黃的燈光在壓抑的空氣中搖曳,映照出一張張驚惶不安的臉龐,四下裡死寂一片。
又添兩條人命的噩耗,如同冰冷的巨石投入死水,堂内彌漫的絕望愈發濃稠,沉重得令人難以呼吸。幾聲極力壓抑的啜泣從角落傳來,更添幾分刺骨的悲涼。
當衆人惶惑的目光捕捉到修仙者歸來的身影時,那原本灰暗絕望的眼底,才驟然掠過一絲幽微的亮光,仿佛溺斃之人,終于觸到了一根救命的浮木。
經過大堂時,徐遠舟再次捕捉到空氣中那縷若有若無的異香,不過依舊難以溯源。
隻是當下事态緊急,幾人在大堂未作停留,徑直踏上通往天字房的樓梯。
行至四樓走廊,眼看“雲岫閣”近在咫尺,徐遠舟停下腳步,對身後的張羽辰道:“羽辰,你還是在外面候着吧,裡面的場面……怕是更為血腥。”
張羽辰脖子一梗:“瞧不起誰呢!我偏要進去瞧瞧,這捉妖的功勞,總不能全歸了你們!”
“餘兄,你勸他作什麼?看人家領情麼?早說了,沒人受得了他這性子。”伯子衿斜睨着張羽辰,語帶鄙夷。
“也罷……那你就跟着吧。若覺不适,萬勿強撐。”徐遠舟說完,與玄明道人率先踏入“雲岫閣”。
“雲岫閣”内燈火通明,景象一覽無餘,遠比昏暗的馬廄更為駭人,衆人剛一進門,便被眼前的慘狀震住。
奢華的天字房已淪為修羅場,鄧老爺與小妾的屍體赤裸倒在床邊,嘴巴大張,瞳孔渙散,死不瞑目。
兩人胸口被殘忍洞開,心髒不翼而飛,隻留下兩個暗紅的血窟窿。他們精血盡失,屍身幹癟如枯柴,令人觸目驚心。
張羽辰胃裡頓時翻江倒海,再也忍耐不住,踉跄沖出門外,劇烈幹嘔起來。
徐遠舟留意到身後張羽辰的動靜,隻微微側首,無奈地輕歎一聲。
他率先走近床邊,俯身細察:屍體上布滿了掙紮所緻的青紫瘀痕,脖頸處各嵌着兩排深陷的齒痕,上頭的血迹已然幹涸。
這次的情形,倒是與張羽辰先前描述的惡妖行徑如出一轍。然而除此之外,屍身上再無其他線索。
雖為修仙者,徐遠舟曆經殺伐,殒命于他寒禮劍下的妖魔亦不在少數。但直面凡人如此慘烈的死狀,他心中仍不免升起一絲悲憫。
于是,查驗過後,他效仿玄明道人,從儲物袋中取出白布,輕輕覆于死者身上。
目光掃過狼藉的四周,倏地一凝,幾片散落在地的金黃銀杏葉,攥住了他的視線。
此時并非深秋,先前探查亦未見附近有銀杏樹影,那這金葉從何而來?是惡妖的武器所遺?抑或某種神通顯化?
轉念之間,一個猜測蓦地浮現:那惡妖,莫非竟是銀杏樹精所化?
伯子衿立于一旁,目光緊鎖室内狼藉的打鬥痕迹。
他指尖輕拂木器表面殘留的刀痕,那刀勢淩厲無比、迅疾如電,顯然出自功力深厚的使刀高手。
環顧四周,觸目驚心的刀痕之外,更有無數猙獰刺目的孔洞,似鋼叉猛力貫入所緻。幾件上好的木雕桌椅,在沛然巨力下已四分五裂,碎成一地的殘樁碎屑。
而玄明道人經過一番仔細地探查後,從雕花床架上拈起幾根纏繞斷裂的絲線,沉吟道:“這是……琴弦?”
徐遠舟起身湊近細看,手指輕觸那絲線,隻覺其堅韌異常,遠勝尋常琴弦,且通體晶瑩剔透,上頭還隐隐有些殘餘的靈力流動。
“我倒覺得,”徐遠舟思忖片刻,沉聲道,“此物更似蛛絲。”
“蛛絲?”玄明道人眉頭緊鎖,“如此堅韌……必是妖物!莫非那惡妖竟是蜘蛛精?”
徐遠舟不語,隻覺得當下的情形遠比他所猜測的更為複雜。
這邊有了新的線索,那邊的伯子衿在角落亦有所發現。
他俯身拾起一片深褐近墨的鱗甲,對着燈光仔細端詳:鱗甲表面紋理粗粝,質地堅硬厚實,絕非尋常之物,像是從妖物身上掉下來的鱗甲。
伯子衿指腹摩挲着鱗甲粗粝的表面,感受着其冰涼的觸感和沉甸甸的分量,眼中銳光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