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張顔靈覺得徐渡今天貿然來訪很是冒昧,但他也的的确确把她從衆矢之的的處境裡解救了出來,所以她也不忍苛責他。
然而不忍苛責歸不忍苛責,好臉色也是給不出來的。
徐渡今天這麼一鬧,張顔靈都不敢想,将來她要是領了一個不如徐渡的男的進門,她那些親戚背後得怎麼議論她。
“你就沒什麼想對我解釋的嗎?”徐渡不說話,張顔靈忍不住诘問。
“解釋什麼?我在你家說的那句不是實話?”
“你……”又來了,又是這種感覺,張顔靈想,又是這種一拳頭打到棉花上的糟糕感覺。
張顔靈生着悶氣,半晌過後,徐渡突然拉住張顔靈的袖口,挑眉道:“剛才爽不爽?”
張顔靈看向徐渡,他臉上有一絲得意,這樣的表情放在三十歲的男人身上未免有些童稚,可偏偏這個男人是極好看的,于是童稚也變成了富有魅力的少年感。
三十歲的嚴冬一瞬間星移鬥轉,周圍煙波流轉,張顔靈仿佛又回到了十七歲那年的盛夏,眼前的徐渡,還是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張顔靈終于認輸,她坦然道:“當然爽,裝B裝成這樣怎麼可能不爽?”
兩人對視一眼,開懷而笑。
笑過之後,張顔靈感慨:“親戚就是這樣的,怕你過不好,但又怕你過得太好。”
徐渡:“不過看得出來,你們家那幾位長輩還是很關心你。不像我們家冷冷清清。”
張顔靈一愣,徐渡很少跟她提到家人,即便是當年兩人濃情蜜意的時候,徐渡也從來沒有提過自己的父母。這在後來被張顔靈視作徐渡并不愛她、也并不想跟她長久走下去的證據。
徐渡繼續說:“我媽是獨生女,我外公外婆很早就過世了,我繼父……就是程芝的父親,兄弟姐妹倒是多,但跟我沒什麼感情,自然也就沒什麼來往。”
張顔靈突然意識到,徐渡所在的是重組家庭,他所面臨的親緣關系,或許比自己複雜得多。想到這一層,張顔靈難免有些自責,或許前些年的耿耿于懷,是她自己太矯情了一些。
但是“程芝”這個名字還是刺痛了張顔靈,畢竟程芝曾經拿着徐渡的半裸浴照,高談闊論着徐渡私密處的紋身,居高臨下地昭告她,徐渡所愛,不是她張顔靈,而是另有其人。
而程芝的話如同谶言一般,之後徐渡的确消失了,時至今日,他失去蹤迹的那段歲月仍然無從解釋,成為張顔靈心中無法彌合的傷口,一碰就鮮血噴湧。
張顔靈每每在手機電視上看到程芝都會想,程芝現在是炙手可熱的流量演員,是許多人的女神,卻是她張顔靈一個人的“女巫”。
“程芝……”張顔靈不受控制的默念這個名字。
她本以為徐渡還是會顧左右而言他,但這次,徐渡卻開始講述他跟程芝的一些糾葛。
“程芝是我妹妹,我是她哥哥。”這是徐渡對她和程芝關系的第一句結論。
張顔靈忍不住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好一個哥哥妹妹,好老套好過時的暧昧方式。
但接下來徐渡的第二句結論卻話鋒急轉:“程芝恨我,更恨我媽。”
這讓張顔靈頗感意外。
“程芝的父母在程芝初中的時候感情破裂,離了婚。但那時候程芝面臨中考,所以她爸媽離婚不分家,直到中考結束,才告訴了程芝真相。”
張顔靈心中生出一點唏噓,山東的教育競争很激烈,很多地方初中升高中,要淘汰一大半的人。顔城隻有兩所高中,重點高中更是隻有顔城一中這棵獨苗。大家擠破了頭往裡頭考,張顔靈回想起來,她甚至覺得中考比高考都痛苦。
張顔靈想,程芝的爸媽這樣做也是一片苦心,隻可惜很多父母并不明白,不是所有他們以為對的方式,都能被孩子理解接受。
“後來程芝的母親移民出國,聽說程芝很想跟她媽媽走,但她媽放棄了她。後來我媽和程叔……就是我繼父走到了一起,高二的時候我們兩家人也搬到了一起住。程芝不能接受,她覺得我媽是第三者,如果不是我媽,她爸媽不會離婚,她媽也不會抛棄她。所以這十幾年來,在她的強烈抗拒之下,我媽和程叔沒有領結婚證,隻是搭夥過日子。她對我和我媽也有很深的怨恨。”
“不是這樣的。”張顔靈脫口道:“程芝對你或許有怨恨,但喜歡你也是真心的。”
徐渡聽張顔靈這樣說,心一下子提起來,他知道程芝因他傷害過張顔靈,他知道無論出于什麼樣的苦衷,七年前的他和程芝,對于張顔靈來說,是虎與伥的關系。
“燦燦……”
“徐渡,女人最會看女人。”張顔靈露出有些苦澀的微笑:“當年她拿着你的半裸照片跟我對峙,那麼刻薄,那麼盛氣淩人,但提到你的時候,眼睛裡還是柔情,人的眼睛最誠實。所以……”
張顔靈站定,鄭重看向徐渡:“你不要把我們兩個之間的問題,全數栽贓到程芝頭上。她有她的問題,但你才是事故第一責任人。”
“我知道。我沒有推卸責任的意思,我知道程芝有可憐之處。我隻是想跟你解釋,我對程芝沒有男女之間的喜歡。”徐渡眸色真摯,他說完這句,眉目微斂,繼而拉起張顔靈的手:“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去哪?”
“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