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在三線城市出生長大,三十歲未婚未育的女青年,過年對于張顔靈來說,實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張顔靈有三個姑姑,一個叔叔,兩個舅舅,兩個姨媽。這麼一大家子人,偏偏面子上還都相處得不錯。每年過年,大家都會聚好幾次,共賀好幾次新春。張顔靈家打頭陣,大年初一招待親人。
張顔靈從小就因為學業的出色,成為了衆位長輩嘴巴裡别人家的孩子。可随着時間流逝,張顔靈的兄弟姐妹們一個個成家立業,她在親戚之中的風評也呈指數型下滑。
從“你看看人家靈靈,名校畢業,工作又好,你再看看你”到現在“北大有什麼用,掙錢多有什麼用,還不是沒有男人要”,此番變化,也不過用了短短四五年時間。
張顔靈平日裡蠻喜歡一些性/冷淡風的衣服,但自從意識到自己在家裡長輩的認知裡已經是“老女人”的代名詞,她在跟親友碰面的時候就有意把自己打扮得鮮豔一點,顯得不那麼“寡”。
現在是大年初一上午十點,親戚已經基本就位,坐滿了客廳,張顔靈穿着大紅色的牛角扣長款毛衣,搬了個椅子,乖巧地坐在家人的中間,接受一年一度的批鬥大會。
更令她悲從中來的是,往年因為她在紐約工作,批鬥大會往往以線上會議的方式進行,她實在扛不住了還能說“老美不過春節,公司有個緊急的工作需要我處理”,從而挂掉視頻。今年則不然,她辭職回家,創業未成,三次元真人單刀赴會,屬于是一個無處可逃。
先發話的是張顔靈的大姨。
“燦燦啊,大姨知道你從小到大都很優秀,但你現在都三十歲了,不年輕了,不能太挑剔啊。女孩子,還是要有個男人做依靠的。”
張顔靈的小叔緊随其後。
“你不要以為你名校畢業、在國外工作過有什麼了不起,我跟你說這些放到女孩子身上都不是加分項。你得擺正自己的位置,才能找到合适的對象。”
接下來登場的是二舅家的表姐。
“哎燦燦,我有個大學同學,他爸爸是咱們這邊理工大的老師,媽媽是第一醫院婦産科的主任,他現在在咱們市政府工作。我幫你問過了,比你大三歲,還單着呢,一個月七千塊錢,長得也周正,一看就老實,從小到大都很聽話,沒有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我知道他工資不算很高,但總比你現在沒有正經工作強啊,而且政府部門,鐵飯碗,很體面的。我把他微信給你,你們接觸接觸?要是談得來,今年就定下來,女人還是要有個家。”
前面長輩說話,張顔靈都能忍,可表姐是同輩,張顔靈就開始陰陽怪氣:“我不喜歡老實人,我喜歡騷的。”
“張顔靈!”大舅一聽張顔靈的用詞當場暴走:“你看你說的什麼話,有沒有教養?!有沒有點女孩子的樣子!”
張顔靈的爸媽其實很着急張顔靈的終身大事,但他倆知道張顔靈的性子,平常也不願催自己姑娘,所以每年都隻能借這些親戚之口給張顔靈點壓力,但這不代表夫妻兩個會允許親戚們随意呼喝張顔靈。
張顔靈的媽媽楊卿瞪了自己大哥一眼:“我們家燦燦怎麼了,怎麼就沒教養了?現在的年輕人,就是喜歡風騷張揚有個性的,怎麼了?那是她的自由!你有教養,你正派,你找了多少個小三你自己心裡沒數嗎?嫂子快六十的人了還哭着喊着跟你離婚這是為啥你不知道嗎?你還在我姑娘面前擺起架子來了?”
大舅被楊卿氣得面紅耳赤,大舅家的表哥出來勸:“姑姑,大過年的,咱們一家人都好好說話。這不都是關心燦燦嗎?”
勸完了兩個長輩,表哥又面露難色地看向張顔靈:“那個,燦燦……表哥一直想問,你是不是沒談過戀愛啊……你不會是同性戀吧……”
張顔靈還沒來得及回答,門鈴聲猝然響起。
楊卿還在氣頭上,起身開門,一邊走一邊啐:“誰啊,這都快吃午飯了,這會兒來是蹭飯的嗎?!煩人!”
随着防盜門被打開,楊卿登時愣住:“你是……”
徐渡微笑:“阿姨您好,我是燦燦的朋友,來給您和叔叔拜年。”
張顔靈聽到徐渡的聲音汗毛一下子就豎了起來,大過年的他來做什麼?!
而比張顔靈反應更大的是在場的二十幾号親戚,大家的目光紛紛投向徐渡。
楊卿全然換了張臉,不耐煩的神情一掃而光,笑得那叫一個和顔悅色。她趕緊把徐渡請了進來,原本人滿為患的沙發不知為何突然就空出了兩個位置,一個自然是給徐渡,另一個則是留給張顔靈。
剛才還氣勢淩人的大舅一把将張顔靈推向徐渡身邊,他自己則坐在了張顔靈的椅子上。
張顔靈瞥一眼身邊的徐渡,他今天穿着卡其色毛呢西裝外套,黑色緊身高領毛衣,銀鍊眼鏡換成了簡約的金框眼鏡,使得原本就英俊不凡的面容多了一層深深的知性。
張顔靈心中暗罵:“裝貨!”
她又看向親戚們,那眼神,真是好一個群狼環伺,上次見這種陣仗還是她去成都看大熊貓花花。
“那個,你……”率先開口的還是張顔靈的親媽楊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