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大學畢業的年紀。
二十五歲的傅悉,像是一塊打磨圓融的美玉。
遠看溫和細膩與光華奪目,隻有握進手裡,才能感覺到這塊玉徹骨的寒意。
可二十五歲的傅悉,已經不會給人将他握進手裡的機會。
但二十一歲的傅悉,身上的棱角并沒有完全遮掩。
偶爾他眉目流轉間,還是能顯露出這人身上的鋒芒。
以及……雖然不明顯,但着實存在的冷漠。
當時陳緻也沒心思在意傅悉。
他爬起來就要走人。
轉身時,卻聽到傅悉交代身邊的保镖報警。
陳緻心裡一緊。
他現在離家出走,以陳家的勢力,他的大伯和叔叔一定早就和附近警方有了聯系。
報了警,肯定立刻就能查到他在哪。
想到這,陳緻立刻轉身,朝着傅悉,命令道:“不許報警!”
作為陳家的大少爺,從小被寵着長大。
頤指氣使簡直是與生俱來的技能。
陳緻這樣說了,也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直到他看到對面的青年,頗有興趣地擡了下眉梢。
陳緻抿了抿唇。
他不傻,看青年的穿着,以及身邊跟着的人。
應該也非富即貴。
世家圈子裡都互通有無。
說不定自己離家出走的消息已經傳遍了。
現在又那麼排斥報警,面前的人隻要不是傻子,就該懷疑他的身份了。
看到青年看向他的眼神,陳緻忍不住想到一個詞——奇貨可居。
陳緻扭頭想跑。
但又覺得太沒有面子,于是看向青年,再次命令道:“你不許報警!”
傅悉彎了彎眉眼。
他笑起來很好看,是那種一瞬間能讓人放下防備心的好看。
口中說的卻是:“我憑什麼聽你的?”
剛升起的好感,因為這句話被砸了個稀碎。
陳緻噎了半晌,偏偏他還沒有辦法反駁。
那種讓人厭惡的無力感再次湧上來。
“這樣吧。”
陳緻聽到面前這個笑得讓人很心煩的青年說,“我不報警,你也别跑。”
“剛好我缺個向導,你陪我在附近逛逛。”
“我憑什麼聽你的?”陳緻冷笑,用同樣的話反問。
面前的人笑得更欠揍了。
青年搖搖手機,說:“因為是否報警的選項在我手裡,你沒得選。”
陳大少爺更憤怒了:“你威脅我?”
幾分鐘後。
陳緻臭着臉,跟在傅悉身後,在街上逛。
嘴上說着離家出走。
但陳緻并不知道自己該去哪。
平時對他千依百順的狐朋狗友家裡去不得,因為一旦過去,就會被通知家裡。
經常逛的娛樂場所也去不得。
隻要一過去,他陳家大少爺的身份就會暴露。
更遠的地方也沒辦法去,因為他身份證件被扣在家裡。
但如果沒了“陳家少爺”這重身份,他又是誰呢?
父母去世之前,陳緻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這條街上大部分都是華人,兩側店面也都賣的是國内常見的小吃。
鬧哄哄的,有一種普通而平和的繁華。
但陳緻隻低着頭,沉默地跟在傅悉身後。
他沒有看周圍的景色,也沒心情注意路過的人。
隻是機械的走着。
機械地跟着前面人的腳步。
傅悉往左,他就往左。傅悉往右,他也往右。
像是剛出生的小鴨子,下意識跟随第一個見到的人。
走了一會兒,前面那雙包裹在搞定西裝内的長腿不動了。
愣了好大會兒,陳緻才反應過來。
他擡起頭,看到面前一堵牆,牆前面擺了一排垃圾桶。
傅悉正用一種不可思議的表情看着他,說:“我現在往垃圾桶裡跳,你也跟着一起跳嗎?”
陳緻:“……”
少年羞紅了耳朵,怒道:“誰跟着你!”
他扭頭往反方向走。
一擡頭,迎面看到一家三口走過來。
半大的少年在前面生着悶氣。
媽媽快步走在一旁哄人,爸爸墜在後面半步,時不時說兩句話火上澆油。
說的多了,媽媽轉頭怒道:“快閉嘴吧你!”
陳緻站在原地,靜靜看着這一家三口從自己面前走過去。
他愣了很久。
直到肩膀上傳來輕微的推力,半推半扶着他往前走。
陳緻突然就明白,自己這段時間的不滿是為了什麼。
他的爸爸媽媽死了。
但卻無人在意。
他們在意的隻是遺産分配,公司股份。
他叔叔伯伯的親兄弟死了。
可他們卻像狐狸一樣,想要将家族的權利從他手裡騙過去。
沒有人為他父母的去世傷心。
他們的離世,反而像一場饕餮盛宴的開始。
陳緻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
等陳緻回過神來。
發現自己站在一個街頭籃球場裡。
在籃下,高挑的青年已經脫了外套,有一搭沒一搭的運着球。
他襯衫袖口向上卷了兩卷,露出一截勻稱的小臂。
指骨修長,青筋繃起,落在籃球上的樣子很好看。
傅悉并不像是常打籃球的那類人。
他看起來更适合高爾夫或者網球。
溫文爾雅,并不适合籃球這種對抗性很強的運動。
陳大少爺心氣兒不順,難得以貌取人,嗤了一句:
“你打的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青年直起身看他,勾了勾手指,說:“過來試試。”
陳緻臭着臉過去。
他信心滿滿,剛巧也想借着運動來發洩。
于是進了球場。
幾分鐘後……
陳緻連球也沒摸到。
身前的人像魚一樣輕巧躍起,以一個極為漂亮的姿勢,投了個三分。
球從籃筐中落地。
傅悉松了松領口,笑着對他說:“這次換你。”
陳緻咬牙,剛拿到球。
不到一分鐘,球又到了傅悉手裡。
陳緻越打越憋屈。
這段時間壓在心底的不爽驟然炸開。
他甩手離開,發脾氣道:“我不打了!”
傅悉沒說話,隻笑着看他走開。
可陳緻心底的憋悶,并沒因為耍脾氣放棄而消失。
反而越演越烈。
他正要走出球場。
就聽身後的青年輕飄飄道:“落在下風的時候,連放棄也是不爽的。”
陳緻一滞。
憋了半晌,又走了回來。
事實證明。
面前這個男人隻是看起來溫和。
實際上并沒有什麼尊老愛幼的美好美德。
至少“愛幼”沒有。
陳緻咬着牙拼,一次次失敗,一次次再迎上去。
終于,他第一次從傅悉手裡拿到球,笑容剛浮現在嘴角。
正要投籃時。
旁邊的青年說:“不打了。”
陳緻:“……”
他握着球,扭頭看向傅悉。
就見青年輕輕扯着領口,朝他攤手:“好渴,不想打了。”
陳緻咬牙切齒:“停就停,該謝謝你還特地找了個借口嗎?”
傅悉朝他笑:“不用謝。”
這一瞬間,陳緻是真的想弄死他。